阮昊,清华大学建筑系2003级本科,零壹城市建筑事务所 (LYCS Architecture) 创始人
1985年出生,目前是零壹城市建筑事务所 (LYCS Architecture) 创始人,中国美术学院教师,浙江省青联委员,入选浙江省千人计划,“福布斯2015中国30位30岁以下创业者”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建筑学硕士,清华大学建筑学硕士、学士;曾任哈佛大学设计学院访问学者,是该院历史上最年轻的访问学者之一,同时担任哈佛大学建筑系系主任Preston Scott Cohen教授事务所的中国区项目总负责人;阮昊也曾作为2012年普利茨克建筑奖获奖者王澍教授的助手,任教于哈佛大学设计学院。
壹
阮昊的名字第一次大规模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大概要追溯到去年9月。由他主持设计的天台第二小学刚投入使用,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国内外各大媒体都不约而同地给它推到了头条。但你如若了解事情的始末,大概就能理解这个头条的实至名归。
天台第二小学,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所普通的小学。既不处在大都市的中心地带,也不列于任何前卫实验之中。“2800万预算,每平方米2500块,就是一个正常小学的造价。”在投标阶段,各家设计事务所都知道学校最大的问题是占地面积不够。但是阮昊无论如何也想捍卫孩子们奔跑的权利,经过一番创新与努力,最后有了现在这个将跑道放置在了屋顶的方案。
校方起先也很吃惊。它显然和传统的小学不太一样,但是,很快就接受了,毕竟这是他们最佳的选择,又或者因为这是一个聪明得毫不过分的方案。
这就是阮昊秉信的“利益均衡”。“设计的所有东西都是来自对于生活、对于事物本质的认知。”比方设计这个小学,如果按照自我的、更高艺术价值的追求,去设计一个更加前卫的、概念型的建筑,可能整个设计根本就不会实现。但是阮昊相信创新“有一个均衡点”。当你创新设计能同时满足设计师和使用者的利益的时候,它是可以被实现的,“现在有很多设计我们叫paper design,(流于纸上的设计)它看似使得设计师的理想最大化,但是没让使用者达到利益最大化,最后它不会被实现,其实两边都输了”。所以有媒体形容他的建筑是给城市做“针灸疗法”——每一次都只有谨小而细微地改变,但是长此以往,疗效值得期待。
贰
阮昊无论如何也想捍卫孩子们奔跑的权利,经过一番创新与努力,最后有了现在这个将跑道放置在了屋顶的方案
其实我想讲的是另一件事。
互联网世界里对于盗版下载一直有一个争议:版权方自然认为自己受到了侵犯;但是另一边,盗版下载急速加快了整个世界信息的交换,一个孟买少年盗版下载了一个俄罗斯少年擅自取自大公司软件里的原文件,另一个挪威少年在他们的基础上开发了革命性的新的压缩文件的算法,整个链条里没有人向最初的大公司付过一分钱,但是整个世界往前迈了一步。
会说到这个,是因为我一直不明白我们究竟能不能为了“世界进步”这样的理由伤害版权方和创作者的利益。然后阮昊轻描淡写地说到了开放专利的事情。
“我希望有人能够借鉴这样的设计,当然在我们的基础上创新那就更好。我不介意,甚至开放专利给他都行,只要这个设计能以一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模式,让城市变得更好。我们不仅需要爱自己,更要大爱我们的城市。”阮昊觉得设计师最重要的不是达到自己内心的任何企图,而是“放大使用者内心的一点点快乐”。无论谁,如果驱车经过城市某处的时候,有“转角遇到爱”的惊喜。便已足够。
我说你这个是互联网思维,追求世界进步、人间大爱。阮昊说互联网思维是真的,至于世界进步,他倒是没想过。“更多地是对城市的爱。我生在杭州,确实很爱杭州。不过不只杭州,我还喜欢其他一些有趣的城市,城是建筑,市是人。”时常听人说80后一代很惨,既没有70后计划内的安稳,又没有90后一代张狂的自由。但是阮昊觉得自己所生的年代何其幸运,“这是一个更多的相信年轻人的年代。”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感谢互联网,不,应该是跪谢互联网。
阮昊的零壹城市目前有三十几位主要的设计师,几乎都是80后、90后。公司的体制也是互联网公司常见的“自下而上”式。不同于传统的建筑行业,设计亦不再围绕某一位大师展开;每个具体的项目都由个人发起,团队配合,“成功”变成极为“可复制”的模式。“他们说一个人走得快,一群人走得稳。我不觉得,我觉得一群人可以走得很快,非常非常快。”这时离阮昊成立零壹城市,只过去短短4年的时间。
叁
狼的眼睛里有一种追求、渴望,它知道当它抓到猎物的时候可能要经过整个寒冬的等待。
着手做零壹城市的时候,阮昊还在普林斯顿求学。
以连续数年清华大学建筑系全科第一的成绩,阮昊毫不意外地拿到了哈佛、普林斯顿和耶鲁三所顶级大学的录取通知。他是这样给我描述自己的选择的。“我至今都记得到普林斯顿的第一天。睡前‘哗’一下拉开窗帘,窗外有5头鹿,直愣愣地看着我。它们可能也吓了一跳。等我回过神来,它们又害羞地走掉了。”这就是普林斯顿给阮昊的印象:建在两个超级大城市之间,颇有点远离尘嚣的意味;午夜骑脚踏车回宿舍的路上,有成群的野兔追着他跑,有时“咯噔”一下觉得车一颠,其实他压到的是只山龟。
会选这样的地方读书,更多的,似乎是想弄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做有实效的创新,而非天马行空的设计,就是那时候决定下来的事情。每每在食堂碰到传奇数学家约翰•纳什,看他一个人吃着饭,安静地看着过往的每一个人,阮昊觉得很有意思“那是我见过最纯净的一双眼睛”,这种纯粹正是他眼里的普林斯顿。
研究生还没有毕业,阮昊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创业的事情。和他生命里的许多事一样,这似乎是水到渠成的。大二的时候,学长交给阮昊1250元,那是他给《建筑评论》杂志翻译专业文章所得的稿费。“那时起,我就再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从一些私活,到哈佛访问期间参与太原美术馆这样的大项目,阮昊始终记得两件事。一是财务独立很重要;二是钱不问大小,努力去做就好,但是都是和自己的专业相关联的工作,换言之,是对自己的成长有帮助的事。
而创业之初靠的就是之前诸多工作所积攒下来的经验和人脉。虽然第一年十几个项目,最后只成了一个,但是阮昊觉得没关系,只要跨过一个困难,未来就一定会更开阔。“很早的时候我们绘图,全部画完了才发现差了0.01毫米。怎么办啊?我们几个人马上加班重画,没日没夜地赶了好几天。后来才知道0.01毫米没事的,是正常误差之内。哈哈哈。可是现在想起来,如果没有这个事,那我现在跟你讲什么呢。”
说这些的时候,阮昊笑得很真诚。尽管最近一周,他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但还是很有精神地跟我说着话。承认错误在他这里从来都不是难事,大方地眺望未来亦然。很多人觉得中国大规模建设已经基本完成,所以建筑师的春天过去了;但是阮昊刚好不这么想,“那是制造,而非创造”。“以前的设计师做完一单就走了,建筑后续的收益他们都没有享受到。现在我们不这么做,而是通过各种设计投资的方式来做更长效地考虑。”这恰恰就是设计变得更为重要的时代呀。
对话
X=行周末 R=阮昊
猫桌。阮昊曾携此作品出席2014米兰设计周“居然•中国设计进行时”新闻发布会
X:创业初期走掉一些人,当时有给你打击吗?
R:我跟你看的不一样。走掉一批人的时候,我看到的是谁才是这个公司的骨干团队。结果这些人现在都在,多好啊。当然他们为什么会走,作为一件事,我们是会去总结和学习的,带着这些经验继续往前走。悲伤是没有用的,悲伤只有创作的时候有用(笑),你要看的是未来还能做什么。
X:听说你同事很喜欢黑你?
R:对啊,前几天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说谁有美图秀秀帮我P一下。结果一个个发回来都是什么啊,给我P了ET的眼睛,还有什么奇怪的假发,真是的。
X:听起来你和你的团队很像《霍比特人》,一起去冒险?
R:那我是很高大的。(笑)如果硬要拿电影比的话,我们是《狼图腾》。你不要看冯绍峰,要看狼。它们眼睛里有一种追求、渴望,它知道当它抓到猎物的时候可能要经过整个寒冬的等待。但是一群狼,它们可以相互配合。狼群是很牛的。你去看那个狼的眼神,能被感动到。
X:说起电影,你很喜欢贾樟柯?
R:对。我有个对贾樟柯的评价,但是他们都说我黑他。我说贾樟柯的电影,随便什么时候走开,回来还能接上继续看。那个气氛太好了。娄烨我也好喜欢。第五代导演和第六代就是很不一样,第五代上山下乡,喜欢讲红高粱、黄土地的事情,第六代来自城市,《苏州河》那个腔调太好了。就和我们这一代设计师一样,对城市有一种爱。
X:如果在城市里看到长得不好看的建筑是什么感觉啊?
R:机会啊!当然都是机会啊!!!看到它们我会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X:你的猫桌非常有名啊,自己养猫吗?
R:养过一只,叫宝强。王宝强那个宝强。(笑)
X:讲讲对你影响很大的人吧。
R:清华的王丽方博士,是我大二时的老师。后来她是我硕士论文的评委会主席。她给我说过一番话,说 “有些人初期的时候很优秀,但是后来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出众。为什么呢?因为它们有太多的选择,以至于没有往一条路上拼命努力。”所以我的理解就是要自断后路、破釜沉舟。后来做的事,跟这番话很有关系。后来王澍拿普利策奖,我在人民大会堂遇到她,她一开始都不记得这些话了。再想起来的时候也觉得很有趣。
X:做老师什么感觉?
R:最焦虑是做老师,你不知道哪句话学生就听进去了,生根发芽。万一我说的是错的,他记一辈子怎么办。我去普林斯顿的第一堂课,学的是布鲁诺拉图尔。我们是建筑系,他是社会学家。为什么要学这个?他有一个理论,说科学是建构出来的,当你建构的这个体系能够自圆其说,它就接近真理。所以我总是告诉学生,自圆其说是非常重要的。只要会上网,很多东西都可以自学,不用我教。来上大学学会思辨能力,比我告诉他这里要开一个门,或是怎样挖一扇窗重要多了。我也会教学生过滤信息。
X:现在还保持读书的习惯吗?最近在读什么书?
R:每周都能读好几本。最近读的是凯文•凯利《科技想要什么》和克莱顿•克里斯坦森的《创新者的窘境》。
转自 行周末 2015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