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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17年6月29日上午，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2017届学生毕业典礼在蒙民伟楼二层多功能厅隆重举行。2014届心理系博士毕业生、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科学院社会心理学研究所教授喻丰作为校友代表发言。他鼓励同学们保持有趣、保持积极、保持乐观、保持不确定，做新时代有新思考的新人。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

感谢学院的邀请，三年前我在这里作为优秀毕业生的代表发言，那时我以朱自清先生《匆匆》里的话结束：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我加了句，我们走了，有再回来的时候。没想到我还真的回来了。我还记得当时我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现在想来觉得江淹这句话说错了，我也引错了。最黯然销魂者明明是：从别后，再相逢，然后还需再别，就像我今天这样；对母校和导师的思念也从来都是几回魂梦与君同，犹恐相逢是梦中啊！

同样的时刻在同样情境今天让我作为校友代表来发言，其实我很惶恐，前天学院通知我来作为校友演讲，毫无准备，本来想昨天在飞机上好好想想说点什么，结果太累直接睡着了……没办法，在来的地铁上我临时写了个稿子。在我印象中能在毕业典礼上讲话的校友都是类似：定个小目标赚他一个亿、我脸盲不知道我老婆漂不漂亮、我没碰过钱对钱没有兴趣……这样朴实率真的成功人士。这让我恍惚间误以为短短一年我已经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

其实并没有，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师。过去的一年时间我离开清华、离开社科学院、离开我最敬爱的导师，去到西安交通大学去建设一个学科，老实说到现在也才刚刚开始，其中艰辛自己知道。会有人经常跟我说：你看清华也没那么好。我都会给他们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里说：春风再美也比不过我的母校，没呆过清华的人不会明了。今年毕业的同学里，我其实给很多人上过课，人格心理学、心理学史、文化心理学，还有好几位同学原来跟着我一起做研究。我从心里祝福大家。离开的一年时间很短，但也算是酸甜苦辣都尝过，从心理学意义上来说，如果回忆丰满，那么这个时间它就很长。在这个又短又长的时间里，我做了很多，写了很多，说了很多，想了很多，说实话也老了很多。说自己老并不是傲娇地反意标榜自己其实年轻，因为我就是很年轻，我只是想“倚老卖老”地和大家说说我心里的话。

第一句我想说的话是：无论如何让我们做一个纯情的人。我这里说的纯情不是叫你们在别人不喜欢你的时候谈恋爱还吊死在一棵树上，那叫纯傻。我说的纯情，是指你要纯真，有真性情。我的博士论文有个小结论，人们认为想都不想去做好事的人比想了半天才去做好事的人要好。为什么啊？因为想都不想那是纯情、那是真实、那是你的真我、那是不加外物的赤子之心。你看看特朗普，他以在我们看来政治上非常幼稚的言辞赢了成熟老到的政客希拉里。为何？还不是他的幼稚看起来真诚，看起来纯情，看起来不忘初心嘛。离开学校，谁都会告诉你，社会是复杂的，人心是更复杂的，你还年轻要磨练啊。如果磨炼是装个人畜无害的样子、说点漂亮的废话、提些不知所云的建议、遵循明显不合理的制度而从所谓幼稚变得所谓成熟，那我觉得要被磨去的棱角真的很宝贵。大家在清华接触的老师都是学者，大学者，我也恬不知耻地称呼自己为学者，既然是学者，那么我就是简单的，因为科学理论力求简洁；我也是幼稚的，因为好奇之心源于不知道。我想保持纯情就是不惨杂质、不违内心、不低头、不掉你的王冠，是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的高贵；保持纯情也是唤起情绪、唤起道德、唤起正义、唤起勇气，是若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的决然。我们还年轻，就请让我们保持纯情、保持勇敢、保持童真，我说的是真实的真，不是别的什么贞，保持诚实、保持道德、保持赤子之心、保持内心的热血沸腾。

第二句我想说的话是：无论如何让我们做一个有趣的人。去年我的学生问我，老师你觉得人生是什么。我说这无法回答，我到底招了些什么学生。对我来说，人生它就是体验、就是有情感的经历。谁都有事情刻骨铭心，那也许是我最宝贵的财富了，我教人格心理学，在人格心理学里那是我的人生故事，它让是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所以为什么不让自己可供记忆的经历变得更加丰富、让自己可能唤起的情感变得更加强烈呢？孔子说，朝闻道夕可死。我作为一个每天都看几个小时文献的人，实际上每天晚上回去自己把自己戳死其实也一点不可惜，我闻道了啊。所以何不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待世界呢？连学生都说我，老师你太随意，开会的时候也不正襟危坐，说话也很随便，不开会的时候居然还穿一只白鞋一只黑鞋。说，老师你能不能把人生当回事儿，我说，我真的很重视，那么我问你，发生再大的事情你能解决么？他说不能，我说既然不能解决，你在意个什么鬼。我预计他如果说能，我也接着说既然能那你在意个什么鬼。学生说老师我觉得你对研究还挺认真的，我说是啊，认真做出了有趣的结果我好去和人聊天时编段子用啊，你知道女领导穿红的会被人觉得不道德么？你知道茶叶贴个英文有机标签就变得好喝一些了么？这都我干过的。我们还年轻，就请让我们保持有趣、保持积极、保持乐观、保持不确定，保持发现生活中的乐趣、保持就算自己立即死去经历也足够丰富不会后悔、保持让自己看不到自己二十年后的样子。

第三句我想说的话是：无论如何让我们做一个耀眼的人。我知道所谓的中国生存文化痛恨耀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我也不是一次两次经历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的代价。人心至真至善、但也有小恶、口是心非者有之、恶意中伤者有之、暗中阴谋者者有之、甚至与己无干就是看你不爽者亦有之，但好在良善者远多于他们。我们文化讲究的是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也许平庸它是生存之道，但如阿伦特所言，平庸即恶，不思考的平庸尤恶。诸位和我一样是清华的学生，有思想有抱负，如不耀眼，走出校门，我们愧对清华二字。我始终记得我2013年拿特奖的时候，时任校长陈吉宁教授在甲所请我们吃饭，他对特奖说，清华的学生要做未来领袖，清华培养的是领袖，你们要做未来领袖。我一个没什么志气的人那时才知道，原来我是要做领袖的人啊。做了这么多年共产主义接班人，看来是到该我接班的时候了啊！我愧对校长，别说领袖，生存尚且困难。不过在现在这样一个千年未有的时代变局中有思考、有想法、有担当、能行胜于言地去做、能仗义执言地去说，哪怕微弱，我想这也已然足够。引领时代风尚这不应该只是我们的空话。如果耀眼真要付出代价，那我想，这也是值得的，因为夜空中最亮的星，从来不是匆匆划过的流星。我们还年轻，就请让我们保持耀眼、保持光亮、保持特别、保持鲜艳、保持自己去做一个彩虹般的人。

这是个伟大的时代，不经历沉浮、无所谓好坏。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而社会科学通常情况下还需要时间的积淀和体悟。了解社会、了解社会中的人、了解社会中的人的人心、人性、人情、人欲又尤谈何容易。但无论如何，我们年轻，我们还能够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何不去呢？我们年轻，我们还能够琴棋书画诗酒花，何不去呢？我们年轻，我们还不到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时候，何不去呢？我们年轻，我们还能够评论唐宗宋祖秦皇汉武，何不去呢？我们年轻，我们还能够诗万首酒千殇几曾着眼看侯王，何不去呢？来吧诸位，我们一起去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吧！来吧诸位，做个纯情、有趣、耀眼的人，做个新时代有新思考的新人，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