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 1988级

1988 年9月5日，19个男生和13个女生组成了清华大学电机系生医8班。他们像当时的中国一样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期望。一个新兴的专业和大致相当的男女比例造就了一个当时校园一个特殊的班级。以下就是我们故事。

入校时男生都住在一号楼五层，13位女生都住在新斋。大家意气风发，有以天下为己任的雄心壮志。同时许多同学也认识到如同到了高手如林的武林大会,自己再也不是永远的第一和老师的宠儿，残酷的竞争就在眼前，但是我们班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互敬互爱团结向上的模范家庭。

解剖实验

作为生医专业的学生，第一次解剖蟾蜍和兔子的实验至今历历在目。

陈文晖和刘薇一组剥离蟾蜍的坐骨神经然后试验电刺激。为了给刘薇锻炼的机会，整个过程陈文晖都请刘薇主刀，先是用探针掏枕骨大孔，看着刘薇那个温柔劲，当时陈文晖就严重怀疑这个力道谈恋爱行，但做手术恐怕不行。按现在文晖的管理风格一定会仔细扽一扽蟾蜍的胳膊腿儿看手术有没有彻底，然而作为同乡，当时的文晖轻信了刘薇……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刘薇继续把瘫软的蟾蜍放在手术台上，然后用图钉把蟾蜍的四条胳膊继续温柔地钉在砧板上，不时还推一推滑向鼻尖的眼镜，然后坚毅地拿起了手术刀，戳向了蟾蜍的肚皮！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就像看恐怖片一样，血淋淋的无皮蟾蜍突然发力，噔噔噔噔四下挣脱图钉就要逃走，幸亏文晖眼疾手快，把蟾蜍一把按住。

兔子实验的第一步是麻醉。给兔子麻醉要注射到血管丰富易找的部位——两只长耳朵。可这还真是个高技术含量的活儿。我们五个人扎了一圈下来，兔子的耳朵都快扎漏了，兔子还是活蹦乱跳。最后还是在老师的帮助下才让兔子睡过去。兔子的实验包括体外心脏灌流。将兔子开胸手术后，把兔子的主要动静脉夹住或重新导流到体外。一位同学手一抖，动脉钳一松，兔血像喷泉一样喷出来，溅到一位老师的实验服上。女同学们都尖叫起来。当我们把第二只兔子放到实验台上的时候，它一定看到了第一只兔子的血腥遭遇，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本来我们计划把兔子拿回宿舍炖了，但考虑到我们下了大剂量麻醉剂，怕把自己麻倒，于是作罢。

金工实习

1990年的秋季学期，每周一是金属工艺实习。我们实习了车铣刨磨钳铸焊等十八般武艺。我们当时参观了一个数字机床，它用的还是打孔程序的古董读卡计算机。车工实习的项目是车一个“凸”字形的零件。女生的手劲不够的，卡得往往不紧。记得张薇一开机床，就看零件像飞碟一样飘飘悠悠地飞了出去。欧阳雪梅看到了，吓得不敢动手，只好请师傅代劳了。

铸工要将火热的钢水浇到沙模里，电焊枪有高压，所以安全相当重要。我们都带着厚厚的手套和面罩。而我们总结钳工应该是拿高工资的，因为最累而且手艺要求高。我们最后每人做了一个小零件。题目是自由设计的啤酒瓶起子,我们男生的最爱。我做了一个鹿角状的。左右角都能用，鹿眼当钥匙环孔。贲金锋做了个和平鸽,祁锦毅做了个犀牛。我们都属于动物这一拨的，这些酒起子马上物尽其用。

优秀班级

1991年3月，由于成绩突出，生医8班被评为校级优秀班集体，全校三百多个班只评出10个。这10个班都必须同时是优良学风班和甲级团支部。在大礼堂，刘丽华、王陈述、贲金锋分别接受校长颁发的甲级团支部，优良学风班和校级优秀班集体奖状，我们全班在台下拼命鼓掌。

班里每位同学学习都相当刻苦，老师也教得相当严谨。自动控制课老师张麟征，有一个令我们胆战心惊的 3、9、27 原则——即上课讲话、迟到、旷课全部都是第一次扣三分，第二次扣九分，第三次扣二十七分。这样来几次就等着不及格吧。教数值分析的蔡大用老师，讲课风趣，思路清楚。最受同学爱戴的是他为了让大家午饭免于排队，从来都给我们早一点下课。记得我学得最好的课就是数值分析。期末考试得了97分，而且这门课对我后来的工作有很大帮助。

我们专业的强项还有信号处理，国内许多这个领域的教科书都是我们专业的老师编写。我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在中国和美国都从事信号处理工作。当他听说我能亲耳聆听杨福生老师讲课时，羡慕不已。

计算机语言也是我们的重要课程。记得大学一年级我们学Fortran，当时的老师是张族玲。她的女儿刘英现在是我班范宇的夫人。大二的主打语言是Pascal，可后来就没人用了。大三的时候班主任沈老师给我们开小灶教我们C语言，我们收益非浅。记得沈老师的考试非常残酷，在计算机房考试，每人抽一道程序题目，要求在30分钟内编成调试成功，我至今记得同学在30分钟时候的焦急面容。回想起来我们都应该感激清华的老师们对我们的培养。

1991年4月校庆期间，第九届学生课外科技活动拉开帷幕。电机系“智慧之光”科技基金一半被申请到生医8，20多人参与，共16个项目。为赶制项目，每晚贾平等几个同学都必须要在西主楼加班。而西主楼每晚10：30就关门，为能每天多做一些时间，同学们总工作到午夜以后，再从西主楼一区一楼男厕所高达两米的窗户里爬出去。记得第一次有男女生七八个人。辛卫民先跳出去，然后马上大包小包地往外运书包。辛卫民在窗外，站起来接一个，蹲下去放一个，从远处看活像小偷在运赃物。跳了四个人过去之后，看门老头发现了，开恩允许从正门出去。辛卫民今天还在继续发挥他艰苦奋发的精神，在上海带领他的团队艰苦创业，而贾平在美国开创的生物医学领域的公司业务蒸蒸日上。

在科技活动的评奖中范宇的便携式心电监护仪获校三等奖，祁锦毅获系一等奖，欧阳雪梅、辛卫民获系二等奖，其他同学大多获三等奖。这些优异的成绩使我们班成为为数不多的科技活动试点班级。

同学的课外活动也丰富多彩。作为两个女生最多的班，我们曾和空8班进行男女体育友谊比赛。男生比赛篮球，女生比赛排球。互有胜负。当时还非常流行气功。钱明算是练气功风雨无阻的，这一点让人佩服。有一年冬天，虽然天寒地冻，但看着小树林里练功之风蔚然成风，钱明不禁按捺不住心动，终于有一天也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拿了个物件儿。于是动人的场面出 现了：十食堂西边小树林中，在一排正气凛然不怕严寒的打坐队伍当中，出现了生医八班钱明伟岸的身影，一样的正气凛然，一样的双目微闭，一样的双掌搁腿掌心朝天，不同的是腿上盖着刚从寝室取的那个物件——温暖的毛毯！

密云水库

1991年新学期开始，新班委组织的第一项活动是骑车去密云水库野营。男生有黄皓宇、范宇、李明、范康翔、辛卫民、李天亮、王陈述和我；女生有欧阳雪梅、郭晔、曹洋、唐旭、贾平及王陈述女友李晓菲（现夫人），共14人。辛卫民和李天亮带全部修车工具，这真是正确的决定。我们骑的都是老爷车，在学校内还可一凑合，长途跋涉就漏洞百出了。天亮是我们的修车能手，想来他现在一定也是美国波士顿家里的模范丈夫，样样自己动手。

我们的第一站是50多公里外的怀柔水库。大家下水游泳，记得当时王陈述还不太会游泳。他女友李晓菲是游泳健将，亲自当教练。郭晔带一口锅，李明的车上绑了个煤油炉，煤油洒了一些在他的自行车上，后来一个学期李明的自行车都骑得很轻快。傍晚，我们在夕阳中抓鱼，煮面，熬粥，野餐的味道格外鲜美。晚上，我们搭起帐篷，点起篝火，在篝火中烤土豆和从当地群众地里“拿”来的玉米，围着篝火翩翩起舞。范康翔讲了一系列鬼的故事。 其中包括一些经典传统曲目，像转过头来还是辫子的那个，对没听过的女生还是非常有效果的。当晚守夜的同学都看到城里难得一见的满天繁星。

第二天我们又骑了30多公里去密云水库。途中范宇车胎大坏，外胎也裂了，修车修了一个半小时。作为北京的饮水源头，密云水库的管理是比较严密的。水库有哨兵站岗。有一个密云国际游乐场，据说因为要保护环境，限制旅游业，被关闭了。我印象最深的一幅画面是青山倒影在水中，有一只小船在夕照的水面上缓缓驶过，《猛士》乐队的歌声从范康翔的录音机中飘出，在绿水青山中回荡。第三天，风清气爽，我们一路骑回清华。同学们足下生风，车行飞快，辛卫民说我们最快的时候三分钟一公里。我们像雁阵一样的车队，一路上受到许多瞩目。途中黄皓宇的车也坏了，在等他修车的时间里，其他同学就在路边玩牌，欧阳也削苹果给大家吃。那大概是至今为止我们所有人最远的一次骑车旅行了。

联想实习

1992年的夏天，贲金锋、陈文晖、王陈述和我来到位于深圳的联想公司实习，我们所在的是计算机主板组装车间。当时的公司经理朱立南刚从美国归来，谆谆教导我们说，你们也要戒骄戒躁，不要以为清华的大学生就了不起。

当时最高档的机子是486。由于CPU芯片相当贵，车间有严格的管理制度以保证不丢芯片。我们的任务是维修质量有问题的主机板。在主机板出场之前都要用一个插在IDE接口上的模块检测。如果模块显示的代码不正常则要维修。每个代码都相应提示可能的错误原因，可找到真正的错误元件有时还真得用示波器一个一个管脚地检查波形。当时师傅教的第一招就是超声波清洗主板，我们进步很快。有一天小组长老王狠狠地说：“小王（王陈述）真他妈的聪明。文晖做事真是认真，而且字写得真好。”

在实习的最后阶段，为感谢师傅对我们的厚爱，我们主动为小组写了一个FoxBase的统计程序。主要功能是统计每位师傅每个星期修理了多少主板，而这当中有多少又有返工（初现管理才华）。程序命名为（LXFox）, 贲金锋和王陈述互相调侃说这既可以是李秀（LX）Fox，也可以是李晓菲（LXF）Ox。 公司人事部门在朱立南的指示下又发给我们一人800元工资。这大概是我们一生的第一笔可观的薪水。

话说我们从深圳分道扬镳回家。王陈述和我同行北上。陈述思念女友心切，怎奈去广州的火车票着实难买，只好试试票贩子。和一个小贩谈好价钱，小贩看了我们的清华学生证，马上说不卖了（有良心，当时大学生人缘真好），而我们见状以为票一定是真，执意要买（傻冒儿，忘了大街上有人问人民币要不要了）。自然晚上到了车站就被挡在门外。在火车站徘徊之际，我让陈述给我看一下包，我去叫出租车。当时陈述有些迷茫的神态，但我不以为意。当我叫到车，看到陈述跑过来，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我的包没拿。我马上去找，虽然不过一两分钟，但在广州火车站这种地方，哪里还能找到包的踪影。自然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在包里，可我们所有的胶卷都丢了。只好向文晖和贲金锋写信通报（真怀念那些用笔写信的日子）。

元旦晚会

1993年元旦是毕业前最后一次元旦晚会。此次的创意是男女生提前抽签搭档13对，当场启封公布姓名，并合作表演一个节目。抽签是在本科最后一堂课——数字图像处理课之后。大家将自己的姓名和对未来伙伴的期望描述写在纸上，由贾平和陈文晖抽签决定搭配。虽然我们班女生众多，可还是有5个男生不幸被选为光棍。而我就是5人之一，当时十分沮丧。

当晚开封一对一对公布结果的时候，大家都紧张期待。记得当时对心中的理想对象的回答五花八门。刘丽华的回答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左通历史，右晓微机。 其他同学的要求也一般与当时的“四有”青年看齐，但也有男生标准合理——“女的就行”。大家还互赠礼物和赠言。 其中有一句名言“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可不知为什么至今没人认领这句，所以不知道是谁送出的。当时的搭档和节目在记忆中有些模糊。 欧阳雪梅和黄皓宇搭档。陈文晖和张薇被认为有夫妻相。现在想想还真有一点道理。不知当时以张薇为梦中情人的李天亮有何感想。

当时的节目由陈文晖精彩构思。其中一个是表演 《简爱-Jane Eyre》 的片段。随机选到的一段是男主角叫道“Jane， Jane， Jane ……”，这一段由李明和曹洋表演。李明深情地一声一声叫道“洋，洋，洋！！！”。曹世智是我们班最高的排球健将，他和贾平表演的顶气球有相当的落差难度。我们有录音有真相存档。只记得我好像唱了一首《光阴的故事》，当时心里想的是逝去的青春。贲金锋唱了一首《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打动全场。记得陶涛曾经在晚会中表演优美的舞蹈，优美的舞姿令人难忘。最后我们秉烛合唱《友谊地久天长》和《难忘今宵》，并合影留念。获选最佳伙伴的辛卫民和郭晔为大家切蛋糕。蛋糕上面一个字 ——“吃”，下面是当时热播的电视剧剧名《爱你没商量》五个字。抽签决定的搭档，当然是爱你没商量，十分切题。

五年的清华时光转瞬即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我们交换了毕业纪念册。临别之前， 大家去吃了一顿最后的晚餐。想到近在眼前的分离，大家不禁悲从中来。所有人都喝了很多酒，包括平时不喝酒的女同学。很多人哭了，最后大家是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回到了28号楼的男生宿舍。当晚要离开的是去深圳的刘开勇，在向他一一道别的过程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泣不成声，最后大家在刘开勇的宿舍抱头痛哭。当载着刘开勇的面包车缓缓驶离之后，祁锦毅还在车子后面追出很远。当照片冲洗出来之后，照相馆的师傅都说“太感人了。”

记得当晚残阳如血，晚钟悠扬。在洒泪而别之后，大家各奔前程，徐徐展开了各自人生的绚丽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