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新中国第一代哲学家,以世界眼光,致力于中西文化交流,悉心阐发弘扬中国哲学精义,新中国哲苑因他们的慧泉而百花竞放,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因他们而增添丰富的学术底蕴——
贺麟(1902—1992年),字自昭,四川金堂县人。他在我国老一辈哲学家中是较早接受系统的现代哲学教育的学者,早年考入清华学堂(清华大学的前身),曾师从梁启超学习中国传统哲学,向吴宓教授学习翻译。1926年赴美国留学,后又赴德国柏林大学继续深造。他在国外学习期间,广泛涉猎西方哲学各学派,并曾在怀德海、哈特曼等著名哲学家指导下进行研究工作。1931年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他激于爱国热情毅然中止学业回国工作。回国后他先后在北京大学、西南联大等校任教,桃李满天下。他努力从事哲学研究,发表了大量文章和有影响的著作,如宣扬爱国主义精神的《德国三大哲人处国难时的态度》以及《近代唯心论简释》、《文化与人生》、《黑格尔理则学简述》、《当代中国哲学》等学术著作。新中国成立后出版的著作有:《现代西方哲学讲演集》、《黑格尔哲学讲演集》、《哲学与哲学史论文集》等,还有不少翻译的西方哲学名著如:斯宾诺莎的《伦理学》,黑格尔的《早期神学著作》、《精神现象学》、《小逻辑》、《哲学史讲演录》等。
在我国哲学界,贺麟先生素以精通西方哲学见长,但他的研究目的始终非常明确,他不是单纯地为研究西方哲学而研究,而是为了以西方哲学为借鉴,吸取其优点和精华,用以充实和改造中国传统哲学,力求通过中西哲学的融会贯通去探寻一条创造性地发展中国哲学的道路,以弘扬祖国的民族文化。他不赞成对西方学术抱褊狭的实用态度,主张全面地、完整地理解和把握其精神实质,方能“得其整体”。他也坚决反对全盘西化论,认为这将使中国失去民族精神,在文化上沦为西方的奴隶。同时他还批判抱残守缺的所谓“中国本位文化论”,主张要以开阔的眼界,以自由自主的精神去吸收融化西方哲学文化中的精华,尽量取精用宏,含英咀华,加以消化而变成自己的思想成果,从而超越和扬弃西方文化,创造我们自己的新文化。他的这些主张至今对我们仍有启迪意义。
新中国成立后,贺麟先生把主要精力用于西方哲学研究,特别是把黑格尔哲学作为研究重点,他也是我国哲学界公认的黑格尔研究权威。他从早年起就对黑格尔哲学感兴趣,留美时还特地转赴德国取经,后来又为深入研究黑格尔倾注了毕生的精力,并翻译出版了黑格尔的一些主要著作,黑格尔哲学在我国的广泛传播和发生影响是与他的努力分不开的。他力图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去重新审视过去对黑格尔和整个西方哲学的研究,在学术上取得了新的突破,尤其是大大地推动了我国的黑格尔研究。黑格尔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来源之一,因此正确地剖析和评价黑格尔哲学对深入理解马克思主义也是很有帮助的。贺麟先生是国内第一位真正全面系统地深入研究过黑格尔哲学的学者。黑格尔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哲学体系,内容极其丰富,包罗万象,气魄宏大,正如恩格斯所说,只要登堂入室就能发现其中许多思想宝藏。贺先生在研究方法上进行创新,对如何理解和把握黑格尔哲学体系提出了精辟的新见解,他始终紧紧抓住辩证法这一黑格尔哲学的核心,强调贯彻于整个体系之中的辩证法乃是黑格尔哲学的精髓,也是其真正价值所在。他晚年又在我国率先进行黑格尔早期思想的研究,弥补了黑格尔研究中的一个重要空白,有力地说明了青年黑格尔的辩证法思想的形成过程及其富有的批判精神。这些业绩把我国的黑格尔哲学研究提高到新的水平。
在贺麟先生60年的学术生涯中,最值得大书特书的是他由唯心主义到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转变。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的中国哲学界,他是以真诚地信奉唯心主义闻名的,曾被称为“中国的费希特”或被当作新儒家的代表。新中国成立后,他通过亲身的社会实践和学术研究,认识到马克思主义才是我们时代的真理。经过痛苦的思索和自我批评,他毅然放弃唯心主义转而信奉马克思主义。特别令人感佩的是,他以80岁高龄加入中国共产党,历尽人生坎坷而终于成为中国工人阶级先锋队的一员。为了努力掌握马克思主义,他多年来进行认真刻苦的学习,努力钻研马列经典著作,亲自翻译马克思的博士论文和《黑格尔辩证法和哲学一般的批判》,真可谓字斟句酌,像他那样认真对待和学习马克思主义是少有的,令我们这些学生后辈感到惭愧。(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研究员 汝信)
转自 《北京日报》2009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