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黄　俭

邓拓同志的胞兄邓叔群，是我国著名的植物病理学家、真菌学家和森林学家，在国际上享有盛誉。“文革”中，因邓拓同志的所谓“三家村”的株连，于1970年5月被迫害致死，到今年已有30多年了。但是，人们并未忘记他始终如一的爱国情怀和对祖国的科学贡献。在今天，特别是他的“生态林业”的科学论述及其实践，对我国西部大开发是很有借鉴意义和启示作用的。

中国科学院院士邓叔群教授

1902年12月，邓叔群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市的一个清贫的教师家里。少年时代，就饱受世态炎凉，他读不起书，只好辍学在家，然而一颗求学上进的心终究使他不甘寂寞。他在家中劳作之余，常常跑到学堂窗外去听课，或者翻看他父亲桌上的书和给学生批改的作业。他父亲发现他如此的勤奋好学，便给他提供了福建省一中的免费旁听机会。于是，他便利用一切时间发愤学习。在他13岁那年，清华学堂在全国招收留美预备生，他凭着自强自立的精神，没与家人商量，便只身进了考场，并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

在清华求学的8年，是他挣扎于沉重经济压力中的8年。当他读到高等科4年时，由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获得了校方的无息贷款，完成了他人生旅程中第一个艰苦奋斗的阶段。1923年学习结束，他随即被派往美国留学。他立志“不能改天，也要换地”，用科学改变祖国的贫穷面貌。于是，便选定了在全美以生物科学著称的康奈尔大学就读。

在康奈尔的5年留学生活中，头两年他就学完了学校要求的全部必修课程和学时数量，并分别获得森林学硕士和植物病理学博士学位。

他在康奈尔大学学习的最后一个学期，博士学位研究已近尾声。当时，国内岭南大学决定秋季开设植物病理学课程，急需这方面教授。邓叔群得知此事之后，毅然表示立即回国。

1928年的秋天，邓叔群满怀报效祖国的宏愿告别了康奈尔，踏上了归国的程途。

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我国东北三省，激怒了满腔热情投身于“科学救国”的邓叔群，他以沉痛的爱国之心，纪念“九·一八”的亡国之恨。他跋涉于荒山野林，冒彻骨寒风，挨雨水饥饿，寻觅采集我国丰富的真菌标本。他依据实际标本，亲自鉴定的达数以万计，亲自定名的也有3400多种，占全国真菌定名的一半以上。1938年，在战火不断的险恶环境里，他夜以继日地工作，终于完成了600多页的英文版巨著《中国高等真菌》。在这本书的扉页上，邓叔群写道：“在极其艰难的工作环境中，怀着极其痛苦的心情，谨以此书纪念难忘的1931年9月18日，日本入侵东北三省。”话虽不多，我们却从中窥见到了一颗挚诚的爱国心！

1991年，世界著名真菌分类学家、美国康奈尔大学真菌学名誉教授R.P.Korf在列举康奈尔大学120年中对真菌学有突出贡献的41位真菌学家时，郑重地向世人宣布：其中唯一的一位东方人就是——邓叔群。

“生态林业”是20世纪后半叶随着世界林业发展和环境保护运动兴起而经常出现的词语。但是，早在40年代初邓叔群教授就提出了包括生态林业在内的思想。他到西南考察原始森林以后就认为，要治理黄河泛滥和水土流失，必须实施林、牧、农、水利并重，同时还要系统地整治西北林业资源和生态环境。他的这种想法，得到了清华校友、当时在甘肃省任建设厅厅长的张心一的支持。张先生随即聘请邓为甘肃水利林牧公司森林部经理。邓叔群为了更有利于研究开发西北干旱地区造林营防问题，毅然将全家从四川搬到了当时连甘肃地图上也找不到的卓尼。

黄河上游流域，有调节水源的大面积原始森林。当时的藏族林主为利益驱使，把树林卖给木商，定期砍光树木，烧山开荒，如此这般，年复一年，大批的原始森林就不复存在了。邓叔群认为，这种不符合生态科学的状况，必须改变。于是，由公司在卓尼买下了藏族林主的大片原始森林，建起了洮河中心林场，制定了一整套保证森林的更新量和营造量大于采伐量的科学经营管理制度。接着，他又在洮河的大峪沟、卡车沟、绿珠沟建起了三个分场和一个畜牧场。邓叔群偕同场内的科技人员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就摸清了那儿的所有情况及其特点，进行了全部测量，绘制了《地形林型图》，为林型在我国的划分、绘制和应用开创了先河；并写出了不少重要的林业论文，他在《中国森林地理纲要》一文中，把全国分为18个森林区，把全国森林归属为17个群系，把分区与类型妥善地结合起来，这是中国森林分区前期工作中极为重要的文献。他为黄土高原创建的“水平沟造林”结合耐寒抗旱先锋树种的方案和措施，如今在甘肃干旱荒山造林绿化中，已得到普遍的推广应用……

中国科学院院士吴中伦在谈起邓叔群时说：“解放前夕，中央研究院国民党行政当局动员邓先生去台湾，邓先生坚决反对。这时，他已了解到共产党的革命精神和建国策略，他对解放后的林业建设满怀希望。”当时，邓叔群和郭沫若等是中央研究院81位院士之一。

1948年冬，邓叔群的学生沈其益受中国共产党中央领导同志委派，从解放区绕道香港，秘密来到上海，请他到解放区培养人才。他欣然接受了邀请，并鼓励助手周重光先行。

新中国建立后，邓叔群三次主动减薪；抗美援朝时，他将多年积蓄在南京建造的花园住宅捐献给国家；1955年，他从郭沫若院长手中接过的科学院学部委员聘书，不是将它挂到墙上而是藏在箱底，他要孩子们踏踏实实学习，跟共产党走；1956年，他是高级知识分子中第一批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他相信只有社会主义、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道理。

1960年，他受国家林业部委托，花了三年半时间，培养了50名森林病理学研究生。邓叔群是科学院院士、特级研究员，当林业部将巨额酬金送到他家时，他只收下一张毕业典礼集体照。他说：“国家经济困难，不能要这笔钱。但是，再困难，我们也要把中国森林病理事业搞上去！造福人民，为国争光。”

目前，举国上下，国内国外，都在关注我国的西部大开发，这是一项着眼于21世纪的长期战略。它不仅致力于经济发展，而且也将兼顾环境保护，追赶先富起来的东部地区，从而提高整个国家的发展水平。虽说邓叔群院士被迫害致死已整整30个年头,沉冤也已昭雪,但是,就在我国西部大开发如火如荼的时候,人们没有忘记他,又重新提起他的那些有利于国民经济建设的众多的科学发展的论著,特别是他在40年代初期就已明确提出并大力倡导的“森林生态平衡”理论，还有他那面对大自然的人生历程和无私无畏的爱国奉献精神！

(原载《文汇报》20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