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大歌、风雨桥被喻为侗民族的“吉祥三宝”,其中尤以风雨桥最为著名。位于三江侗族自治县林溪乡境内的程阳桥,以其建筑艺术之精湛和郭沫若先生为之题词赋诗,在众多风雨桥中力压群芳,早已蜚声中外。
三江横卧林溪河上的程阳桥
在下了几天豪雨之后的4月7日,三江的天空突然放晴。从县城古宜镇往北前往程阳桥,约20公里的道路,不时可见清澈的溪水和新植于山坡的大片茶园,一路茶香,满目春光。
程阳桥仍是那么娴静地横卧林溪河上:木石结构的桥体,5墩4孔。墩为青石砌,身是杉木造;构思奇特的桥身,五亭一廊,集廊、亭、塔、阁于一体,兼实用、美观之功效。最令世人称道的是,全长近80米的程阳桥,不用一钉一铆,其建筑艺术之精妙,众多学者专家早有很多研究成果面世。
始建于1912年(一说1916年)的程阳桥,当年不用政府一分钱财政拨款,全部由村民捐资出力修建,耗时12年方才建成,1982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程阳桥头的一个山坡上,植满了杨梅树,树丛间有一座不太起眼的坟茔。墓主叫周霖,不太为普通游客所熟悉,但其墓志铭的作者,却是大名鼎鼎的、曾写过《歌德巴赫猜想》的徐迟。记者在坟头前行礼,从心底感谢和敬佩这位出生于临桂、长眠于程阳桥畔的前辈。
周霖是何许人?徐迟为什么要给他写墓志铭?他们怎么会“相逢”在程阳桥呢?这得从上世纪80年代初说起。
从建桥至今已近百年的程阳桥,历史上曾遭遇过多次洪灾袭击。根据杨善仁记忆,是“五次发大水,两次被冲垮”,其中尤以1983年6月的那场特大山洪为最。洪水冲垮了桥东面的桥墩,卷走了桥上的三个亭廊,其余部分也摇摇欲坠,有完全倾覆的危险。《人民日报》当年以“立此存照”为题,刊发了一张被洪水冲垮的程阳桥的照片。
去哪里找回原来的程阳桥?能不能修出一座一模一样的程阳桥?村民们在伤心之余心存疑问。
侗族人是幸运的,因为在发大水前的一年——1982年的7月,一个叫周霖的人来了。
周霖是广西大学土木系教授,毕业于清华大学(1958土木)。他当时带着土木系的几名师生,和县基建局的工作人员一道,调查研究各式侗族建筑。这当中,他最关注的就是风雨桥。在他本人写的、现勒石于程阳桥头的《永济桥修复记》里,记录有如下史实:“……见此(指程阳桥)伟美严谨杰构,遂测绘之,得平、立、剖面图数幅,携而归焉。审究之余发现,桥轴偏移,梁木有朽;墩基松散,防漂无术。乃吁请文物部门迅予维修。殊料余上书未及十日,山洪突发……”
刚刚获批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仅一年的程阳桥,其修复工作牵动着各方神经。《永济桥修复记》里写到:“……中央饬令复修,首府派人亲临。自治区政协副主席秦似教授,乃率余(周霖)等奔赴桥址,视察详情。比较方案,深入考究;设计修复,悉心策谋。”
1985年程阳桥修复工程完工,达到了修旧如旧的效果,受到各方好评。离开三江前,周霖还将桥的构件一一编号,钉上标记,留下图纸,以便日后修复更换,不失原样。
在这之后的1987年12月,周霖病倒了。据周霖的爱人梁景梅回忆,1989年春夏之交,她陪护丈夫到武汉同济医院治疗,周霖与我国方志学家朱士嘉同住一个病房。经朱先生引见,他们与稍后入院动一个小手术的徐迟也认识了。当时徐迟75岁,他说他早有结识一位建筑学家的愿望。大家不期而遇,一见如故,前后几个月时间的病房邻居,使他们成了莫逆之交。
有一天上午,徐迟在周霖病房看见《永济桥修复记》后,称要带回去欣赏。当天中午时分,他便写成了一篇题为《一篇科技写作的杰作——为永济桥修复记作序》的文章,随后连同《永济桥修复记》一起发表在1989年《长江文艺》第六期。
1989年7月,周霖病逝。噩耗传出,徐迟当即“泣撰”一文,名曰《哀诔祭——悼周霖教授》。三江的四大班子立即派人前去桂林吊唁,同时决定在程阳桥畔选择一块墓地,以侗家之礼将周霖的部分骨灰迎来安葬,感其贡献,志其恩泽。
徐迟再次出手,亲自为他相见恨晚的朋友周霖撰写了墓志铭,刻碑立于坟头。这位自谦“侗民真为我师,敢叨其光”的建筑大师,终于能与他梦牵魂绕并为之付出极大心血的程阳桥朝夕相伴。(莫仁力 文/图)
摘自 南国早报 2009年4月28、29日《风雨迷离程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