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科技日报记者 郑千里

　编者按 我们怀着感奋的心情，向广大读者特别推荐这一长篇通讯。文中记述的开发新型操作系统的五位创始人，都是"文革"后首届考入清华的同班同学，都曾留学海外，又都抛弃优越的条件，毅然归国创业，聚在一起为了共同的追求而默默奋斗。回报他们的是国际领先的技术，世界一流的业绩。多种巧合集结到一点：他们都有一颗赤子之心，一片爱国之情，一腔报国之志。

80年代那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歌中唱道："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而今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五位创始人称得上当初那一代青年的缩影。他们为祖国的改革开放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了自己的聪明和才智。我们为他们的高尚精神而感动，为他们的优异成果而自豪！

科技部部长徐冠华在10月18日上海召开的亚太经合组织工商领导人峰会上发表演说时说：在信息技术领域，中国将大力发展新型操作系统、相应软件平台和嵌入式C PU芯片，迅速提高中国信息产业的核心竞争力。

　 “中年危机”

2000年6月成立的北京市科泰世纪科技有限公司，5位创始人是大学同班同学，他们都是“文革”后首届考进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学生，如今，他们可称为“清华五剑客”。　

陈榕，1984年赴美留学，在美国伊利诺大学读完博士课程后，1992年进入美国微软，一直从事操作系统核心技术的研究开发；刘艺平，硕士，1989年出国进修，从1995年开始一直在美国网景公司工作，是该公司资历较深的网络软件专家；吴季风，硕士，曾任福州大学副教授、软件教研室副主任，后来创办了福州群星公司，任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杨维康在日本东京大学获博士学位，此前任日本夏普株式会社的高级顾问；马琦是"清华五剑客"中的老大哥，曾成功地创办了数家高科技企业，此前任北京凯奇北方电气技术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

1997年春天，马琦到美国参加C OMDEX大会路经硅谷，远在西雅图微软公司的陈榕专程飞来和他及刘艺平见面。这时陈榕和刘艺平都已有回国创业的打算，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切入点。马琦滚烫的话语在他俩心里留下了难忘的印记：“要干，咱们清华的同学就一起干，现在国内软件人才奇缺。你们在美国要‘见好就’，杀回国内来共创伟业！”

这年，他们中最年轻的陈榕也跨入了四十岁的门槛。他们以自己的才智和十多年的奋斗，在国外已经取得了令人羡慕的成功：有收入丰厚的工作、有股票、有别墅。继续留在国外，可以顺顺当当地沿着原来的路继续走下去，既不会迷路，也无需盘桓。前景可以预见，但又不甘如此，习惯了面对挑战的他们面临着"中年危机"。而祖国，是他们永远感到缭绕心头的召唤。曾在日本留学的杨维康一语道破解决危机的实质：“‘叶落归根’那就太晚了，应该趁年富力强的时候回国，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到了‘叶落’之时才能有更加充实的人生”。

心有灵犀

1999年7月，马琦对来北京休假的刘艺平旧话重提：“在美国混了那么长时间，该回来啦！国外有什么流行的新概念，可以拿回来打时间差。”

刘艺平说：“前一阵子最时髦的是门户网站，现在最热闹的是电子商务。但是这些容易给人一种‘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这方面的东西不是搞计算机的人做起来干劲更大，我们和他们比就失去了专业优势。如果仅靠比别人先起跑几个月，今后一定会被别人追得很累。”

马琦说：“要论技术含量高、国内目前最需要的软件，首先是嵌入式操作系统，可这样的‘大瓷器’，没有’金刚钻’我们揽得了吗？”

在后P C时代，计算机技术与通讯、音视频等技术合一的信息电器，以及I T产业与传统产业的结合，将带来比P C机大成百上千倍的市场。而这类产品开发所需的技术基础---嵌入式操作系统，目前世界上还没有垄断者，是国内外都被看好，但又谁都不敢轻易去碰的机会。

刘艺平说：“那就得看陈榕有什么绝活了。我们一定得请陈榕回来才行，操作系统是他的看家本领。”

两星期后，陈榕从美国来到北京，自然和马琦也谈到以上的话题，“我有一个考虑了多年的方案，操作系统我们不仅做得了，还可以做一个基础软件平台，导入因特网时代最新的编程技术，与主流技术能够互补、互相操作，否则就没有生命力。同时，还要降低技术门槛，易于被国内的程序员所掌握。”

陈榕说：“当然，也得请刘艺平回来。浏览器必然是操作系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光有我一个人搞操作系统内核，绝对不能成事。”

开发操作系统，将帅人才是关键。我们如果要开发出世界水平的软件，要取得国际的通行证，就不得不把眼光扩大到美国等软件业发达的西方国家去。好在那些世界知名的大公司和著名学府的成员中并不缺少中国自己培养的人才。只要有合适的环境和条件，他们是愿意为自己的祖国贡献才智，同时也会取得个人事业的更大发展。三位清华同学心有灵犀，一拍即合。

“两国三地书”

陈榕、刘艺平信心十足地认为，开发下一代的操作系统，自己具有一些独特的优势：首先，有各自多年的工作背景，全面掌握了操作系统的核心技术，同时有软件工程项目的管理经验；其次，十分了解前沿技术的发展方向，有正确而又切实可行的设计路线；第三，有同窗好友的结盟，能够形成知识互补、精诚团结的“团队”。

陈榕和刘艺平返回美国后，几个月里同北京的马琦进行频繁的电子邮件联络，无异“两国三地书”。

陈榕致马琦：“微软的职位对我而言，既有着许多诱惑也可以说没什么诱惑。想通了，人生能有几回搏。我早已有回国之意，几年前飞到旧金山和马琦及刘艺平的那次会面更使我决心坚定。”

刘艺平致马琦、陈榕：“我们都是搞工程的，开发操作系统不是为了评奖、出论文，或是‘填补空白’之类的虚名，而是要做一个对中国真正有用的产品，才能取得市场的成功。”

陈榕致刘艺平、马琦：“操作系统的名字就叫做Z yco怎么样？‘Zyc’是‘中间件( Z)因特网( y)操作系统( c)’的汉语拼音头字母，反映了我们的技术特点，‘o’是为易读性而加的元音。Zyco支持与微软COM兼容的组件技术，该技术比微软C OM容易学习掌握，就叫做e zCOM组件技术吧，‘e z’就是‘easy’、‘容易’的意思。”“国内许多软件企业还是作坊式的软件生产，无法和发达国家竞争。因此，我们要引进先进的软件生产方式，提供软件工厂化生产的平台，这就是e zCOM技术的目的。”

刘艺平致陈榕、马琦：“推广普及先进的软件设计思想也是我们的机会。提高软件企业资质不在于C MM认证这样的形式，关键还是要掌握工厂化软件开发的技术。陈榕所说的平台太重要了，这个平台能够保证标准零件的生产，软件工厂、规模化就有了保障。这是设计理念的变革。同志们，在这里我好像看见巨大的应用市场了。”

网上论剑

陈榕、刘艺平等人仔细讨论中国的软件市场和开发，就像“网上论剑”。

他们定下的目标是这样一个高度：开发基于e zCOM组件技术的嵌入式操作系统Zy?co，其技术水平与当今备受瞩目的J ava和微软.N et技术并驾齐驱；提供简化e zCOM组件编程的开发平台，使得会C＋＋语言的程序员很容易掌握组件化编程技术；开发跨操作系统的e zCOM组件运行环境，使得用户开发的e zCOM组件不仅可以运行在Z yco上，同时可以运行在W indows2000甚至L inux上；提供配套的应用程序开发环境、调试工具，使Z yco能够真正被用户掌握和使用。

在因特网时代，先进的软件模型是应用软件由许多独立而又能够相互作用的组件组成，而中间件技术是关键。为了实现中间件模型，美国S UN公司推出了Java语言，微软曾试图争夺J ava阵地，被S UN告到法庭而不得不迂回提出新的编程语言C＃。可见围绕中间件技术的实现，世界软件巨头之间都互不相让。陈榕等大胆构想的e zCOM，是利用在计算机技术领域中相当普及的C＋＋语言写组件，用真实操作系统内核Z yco实现中间件虚拟机功能，既可提高软件运行效率，又可降低组件编程技术门槛，可谓一箭双雕、独具匠心。

啸聚山林

2000年2月底，马琦召集在北京的大学同学聚会，宣布：在美国的几位同学将要回国做一个有国际水平的嵌入式操作系统。

在场的杨维康心中激起了浪花。这位计算机博士凭着专业的敏感，深知这是一个有极大战略意义的事业，值得放弃其它物质上的诱惑为之一搏。他回国后一直在求索真正机会，便当机立断投入了创业。

远在福州当“老板”的吴季风得知消息后也为之振奋，专程来到北京深谈。他说：在福州虽然事业有成，也算得上是“一方诸侯”，但想真正做出一些在中国I T业界能够立得住脚、拿得出手的东西，在技术和公司规模上有局限性，自己能做的，别人也可以做。如今有陈榕和刘艺平这两个在美国取得"真经"的同学回来领衔，我甘愿打下手。

5月，陈榕、刘艺平先后飞抵北京。科泰世纪公司成立，他们搬进了北四环路的奥体中心。奥林匹克体育场里举行赛事或运动员的训练活动，他们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刚好在编写程序的枯燥和劳累时可以放松一下脑筋，激发自己的竞技状态。

他们在奥体中心的办公室成了“聚义厅”和联络站，许多远在海外的清华同学来京都要来这里看看，有的还明确表示，他们手头的项目告一段落就要回国加盟；一些国内资深的清华学长作为义务军师，主动参加了项目的论证和咨询；有志I T大业的青年纷纷慕名而来，聚集在中国自主知识产权的e zCOM旗帜下......

有人形容"清华五剑客“或离开妻子儿女或放弃高薪待遇义无反顾，就像是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刘艺平说“我们比‘绿林好汉’强多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同甘苦、共患难，有朝一日，咱们论秤分金银！”

“清华五剑客”的浪漫，就在于他们虽然都已步入中年，但都有一颗年轻的心，都有对事业不懈的追求，都有一个远大的梦。

此言非谬

今年3月20日，在北京科泰世纪公司，以倪光南、李国杰院士等组成的11位评审专家组听取了Z yeo的技术报告，观看了演示。他们在认真考察后一致认为：该系统概念创新，思路清晰，技术基础扎实，具有国际先进水平。

这几位我国计算机业界泰斗式的人物远见卓识，看到了Z yco的技术特点：1、以因特网技术发展为基础，系统开放，功能可扩展，基于标准的软件平台，与国际主流软件发展方向一致；2、率先在嵌入式操作系统中实现了与C OM组件技术兼容、具有自主发明权的e zCOM技术，提供了简化组件编程的开发环境和运行环境；该技术是实现大型软件工业化生产的基础；其明确规范的组件接口标准为形成我国自己的软件标准提供了参考平台；等等。

倪光南院士成为热烈的鼓吹者和积极的支持者，他说：“这是将美国最先进的技术平移到了中国！”。

另一位计算机专家高度评价说：“在美国，网景曾经和微软打官司，为的就是微软将操作系统与浏览器捆绑销售，在这里，操作系统直接支持浏览器，浏览器又是操作系统友好的用户界面，就像是微软和网景在这里实现了完美的结合。”同样值得玩味的还有：来自微软的陈榕和来自网景的刘艺平，他俩现在分别作为科泰世纪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和总工程师，工作上的协调和配合也“实现了完美的结合”。

一位多年从事系统开发的专家说：“ez?COM技术可以实现软件的工厂化生产，建立中国自主版权的组件库，推动中间件产业。同时e zCOM与国际主流操作系统兼容，为中国软件走向世界打开通道。”

倪光南院士等人对嵌入式操作系统技术和市场价值的敏感是一流的，对国际计算机发展趋势的判断也是一流的。他们所做的评审结论此言非谬。

几位海外归国计算机专家敢于挑战尖端技术的创业之举迅速得到了国内有关部门和行业领导的高度重视和支持。一份《国内动态清样》写道：“.....他们自主开发的嵌入式软件操作系统已经进入攻坚阶段”，“这一项目的开发成功可使我国在后P C时代拥有自主产权的软件核心技术”。不久，科技部部长徐冠华便在这份《国内动态清样》上批示有关领导部门和人员“关注一下这个问题。”

路漫漫其修远兮

为改变我国基础软件开发力量薄弱的现状，一定要培养大批人才。科泰世纪公司的几位创业者对此有深刻的体会。

清华大学教务长吴敏生教授了解到“清华五剑客”正在开发高水平基础软件平台，对他们的资历和技术水平给与了高度评价。吴教授慧眼识珠，立即和“清华五剑客”商讨，决定在清华大学深圳研究生院成立软件工程中心，与科泰世纪公司联合培养高级软件工程人才。

清华大学应用技术学院经过考察，认定科泰世纪公司为计算机科学与技术(软件方向)第二学位教育的定点实习基地。目前在科泰世纪公司里，在计算机跟前孜孜不倦的年轻人中，许多就是他们的身影。

清华大学为自己的优秀学子提供了培养人才的广阔舞台。

科泰世纪公司1年半的前期基础开发工作成果颇丰，Z yco已进入应用开发阶段，如远程监控装置、数控机床控制器、掌上电脑、心血管功能检诊仪、网络终端设备等。目前，他们正在将Z yco移植到国产32位CPU“方舟2号”，移植完成后，就可提供硬件、软件全部国产化的系统解决方案。

今年国庆节前夕，北京市科委致函国家科技部推荐Z yco操作系统，文件中称：“该项目已列入北京市‘十五’科技发展重大项目，北京市积极支持该项目申报‘十五’期间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863)中的计算机软件重点项目。”“如果经科技部审核，批准该项目的立项，北京市将按1∶1的比例配套相应的资金给予支持。”

10月9日，国庆7天长假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清华五剑客”，修订完厚厚的一沓文件，将《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863计划)课题申请书》呈递给了国家科技部。

一年半的时间里，科泰世纪公司的创业者们默默耕耘，远离媒体，婉言谢绝了所有新闻记者的追踪和报道，这次接受本报的独家专访，是他们第一次在国内外媒体上公开露面亮相。

　　因为他们知道：e zCOM绝非Easy(容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原载《神州学人》2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