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庞薰琹:激情与理智的探索

2007-06-01 |
陈佳冉
庞薰:中国现代美术史上集绘画与设计于一身的艺术大师。他早年留学巴黎,二十岁初露锋芒。上世纪30年代,他组织发起“决澜社”,将西方现代绘画引入中国,并创办中国首个工艺美术社团;他举办的个人画展,震动了中国画坛。40年代他深入西南少数民族村寨,绘成《工艺美术集》、《中国纹样史》,将东西方艺术融会贯通。新中国成立后,他创办中国第一个工艺美术学院——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他身经二十余年的坎坷而不悔,以超前的意识和决不附庸的坚持,为我国工艺美术事业作出了开拓性贡献。

2006年岁末,风从更远的北方高地吹来,带着荒原的蛮戾,呼啸过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展厅。一幅幅美轮美奂的画作高悬于四壁之上,以一种独特的姿态述说着关于它们主人的一切,这一切和艺术有关,和清华美院有关,和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跌宕起伏的命运有关。
主人叫庞薰琹(琹,同“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创办者之一,我国著名绘画艺术家、工艺美术家及工艺美术教育家。画展为纪念庞薰琹诞辰百年而办,与此同时,由他一手创办的工艺美院也走过了整整半个世纪的历程。曾经,遥夜沉沉,被迫远离校园的庞薰琹手持电筒,步履轻浅地来到教室外的公告栏前。看完公告栏里的学生成绩单,他带着笑意转身离开。
庞薰琹的一生就像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借助半明半昧的光线,曲曲折折地走了过来,可是一股莫名的执著让他越走越踏实,越走越坚定。
“在我胸膛中,有一颗火热的心”
在中国现代画家中,庞薰琹是第一个兼具现代绘画艺术与现代设计思想的大师。他一生都有一个梦想,要在中国建立一所工艺美术学院。他与著名教育家陶行知谈话说:“我想找一处荒僻的地方,用我们自己的双手,用我们自己的智慧,创造一所学校,培养一批有理想、能劳动、能设计、能制作、能创造一些美好东西的人才。不单为自己,也是为世世代代的后人。”
1952年,周恩来总理提议建立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庞薰琹立刻写出了建院的具体设想:把中央美术学院工艺系和华东分院实用美术系合并,作为建立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基础。他的想法很快被采纳了。1953年春节刚过,庞薰琹便率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实用美术系师生前往北京。“南北艺术界的大会师,必将促进我国新兴工艺美术事业的大发展。”徐悲鸿在欢迎会上说。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白手起家。没有钱,没有地,人手也不够,这样一座国家级的学院应该从何拔地而起?一开始拟去无锡,在原华东艺专的校舍里办学,可是教员们纷纷反对。后来,手工业管理局决定把校舍迁往白堆子。一切都安置妥当了,所有教员也跟着去了,庞薰琹决定先招一班学生,办起来再说。
1956111,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正式建立。《人民日报》刊载国务院的任命:庞薰琹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第一副院长。他是该校唯一由国务院任命的院长。从此,中国有了历史上第一座国家级的工艺美术学校。
庞薰琹全身心地扑到了这个新生的学院中。建院不久,学院便陷入了困境。为了拯救学院,庞薰琹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跟着党走,真理总会见太阳》。他痛心疾首地把工艺美院比喻为“一个被忍心的父母所抛弃的婴儿……这个忍心的父母就是文化部。孩子在被弃时期,被狂风暴雨所吹打,这个狂风暴雨就是手工业管理局的一些无理而粗暴的对艺术教育工作的干涉。”
这样一篇义正词严、受到总理赞赏的文章却惹来了灭顶之灾。庞薰琹被打成了“极右分子”。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批斗会,让庞薰琹万念俱灰。他被撤销了第一副院长的职务,从二级教授降为四级,并被逐出校门,理由是:不适合再做教师。庞薰琹从未为自己抗争过,但这次例外,他老泪纵横,振声抗辩:“我离不开学校!我离不开学校!
妻子丘堤在协和医院的病床上听到批斗庞薰琹的消息,不堪忍受刺激,病情告急。庞薰琹来到病房,这个从决澜社走出来的闽东才女与丈夫相对而视,久久无言。她双眼含泪,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今后的生活还很艰难,我不愿连累你了!”没多久,她就永诀人世了。灾难也波及了子女,庞薰琹痛苦地回忆:“从此,我与儿女之间,好像筑起了一道墙。”
1958年,庞薰琹一个人迁居到白家庄的两间斗室里,离群索居,把痛苦深深埋入心中。三个年头就在这空旷与沉寂中慢慢过去了。他的信箱里没有一封信,只有一份《人民日报》,除了送工资的人,只有一个邮递员向他问早。他蹒跚着出去,在北海公园的一次画展中,看到一位署名工艺美院学生的作品时,竟然热泪盈眶,动情地喊道:“这是我们学校的!”
庞薰琹得了一种怪病,全身发麻,一直麻到嘴唇,每天醒来,连手指都张不开。一位老中医告诉他:“你像一盏没有油的灯,火快熄灭了,用药医不好你的病。只要你做到有人指着鼻子骂你,你无动于心,病就不治而愈了。”老中医的一席话点醒了庞薰琹。他把自己的冤屈搁在一边,开始埋头于学术巨著《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的写作。
孤灯耿不灭,艺术又一次将他的心灵升华,在《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的小序中,他写下了这样的话:“这本书写于1958年到1962年期间,这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时期,当时什么写作条件都没有。但是,我想到古代装饰画作者,他们何尝有什么创作的条件……于是我自己订了一条要求,要求自己每天要写出2000字……我写的是字,实际上是凝固的血,我写的是学术,实际上是在和毁灭作搏斗。”
他从历代装饰画研究中总结规律,颇有见地地指出“以硬来表现柔,以动来表现静,以重来表现轻,以刚来表现秀”。2000多年来,被士大夫们瞧不起的群众所创作的装饰画,因此有了第一份详实的文字记传,这是庞薰琹“凝固的血”,是他对祖国艺术最好的献礼。
198071,庞薰琹实现了他30年的心愿,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党员,恢复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副院长的职务。一头银发,双颊红润,着一身整洁的中山装,庞薰琹稳健地踏上讲台,用他独特的南方口音朗声念道:“二十二年这样长的时间会留下一些痕迹,在我身上是一头白发,满身疾病!可是在我胸膛中,有一颗火热的心,它在跳,再跳十年吧!”
“从哪种土壤里长出芽来的,也只能在哪种土壤里开花结果”
江苏常熟,那是一座云烟缥缈、山水如画的江南名城,庞薰琹就出生在城中望仙桥一带的庞家大宅里,祖父庞鸿文曾官拜太常寺少卿、通政司副使。
五岁那年,庞薰琹罹患大病,病后母亲为了恢复儿子的记忆力,请来老师教他画画。一连换过四个老师,庞薰琹对绘画的兴趣才真正被唤醒,跌进了如醉如梦的“美”的世界。
1921年,庞薰琹考取了上海震旦大学医科,课余时间他就跟着一位白俄画师学画。对艺术的渴求像野草在他的心中日渐滋长,终于他鼓起勇气向老师辞行:“蒙贝尔,我不想继续学医,想去学美术……”话还没说完,老师的脸色突然由白变红,由红变紫,接着他大声吼道:“老实告诉你,你们中国人,成不了大艺术家!”庞薰琹惊呆了,愤怒了,他意识到自己已不可能再在这个学校呆下去,既然如此,他反而冷静下来,礼貌地回答:“先生,你等着瞧吧!”
一小时后,庞薰琹雇了两辆黄包车,拉着他所有的东西离开学校,毅然踏上了艺术之路。
1925年,法国邮船“波尔加”号从上海港起航,庞薰琹坐在邮船的三等舱里,远渡重洋,前往巴黎。
初到巴黎,这个花团锦簇的世界,带给庞薰琹前所未有的震撼——“什么都好,什么都美……没有见过这样亮的灯光,更没有见过各色灯光照射在喷水泉上,喷出来的水花也成了五颜六色……看了一遍又一遍,做梦也在看。”
一开始,庞薰琹想去巴黎高等装饰美术学院学习,可当时这个学院不接收中国学生。后来,他经蒋碧薇介绍进入了徐悲鸿曾学习过的叙利恩绘画研究所。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心里时常有一个念头:哪一年,我国能办起一所像巴黎高等装饰美术学院那样的学院,那就好了!
在叙利恩学了一段油画人体后,庞薰琹又转入格朗.歇米欧尔学院学习。他总是异常勤奋,每天最少画30张速写。为了培养敏捷的思维,他练习构图:请别人出题,在半个小时内,拿出一个构思草图来。他的朋友中有一位青年诗人,朋友一边读诗,庞薰琹一边画画。这种练习是相当艰苦的,但同时也锻炼了艺术家感情的表现,有时压抑,有时兴奋,有时含蓄,有时爆发。“我的头脑几十年来不麻木,与我长期练习构图有关。”
在巴黎留学的日子充实而贫苦,庞薰琹常常饿着肚子画画。每到午夜十二时,巴黎圣母院教堂的钟响了,“大管风琴开始演奏了,童声唱诗班也开始吟唱了……”圣洁的旋律中,庞薰琹想象着这一切,一画就是一整夜。
年轻的庞薰琹渐渐有了名气,不少人求他作画。1929年当他来到德国柏林时,两家报纸为这位23岁的中国画家发了消息,报上还刊载了德国画家为他画的漫画像。一位子爵看中了庞薰琹的才华,提出条件:“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给你每月两千法郎,暑假你可以去海滨住两个月,路费、吃住我全包了。但你必须履行几个条件:每月最少要给我两幅油画和50幅用中国毛笔画的速写。其次你要卖画,都要由我经手。再有,十年内你想改变画风,必须事前和我商量。”一听后两个条件,庞薰琹立刻拒绝了,他想起了画家常玉对他说过的话:“你千万不要上画商的当。”不能为了谋生把灵魂卖给魔鬼。庞薰琹告诉自己:“我要有创作的自由!”
庞薰琹随朋友参加了日本政府主办的日本绘画展开幕式,看到的每一件作品都装潢考究,风格独特。回去的路上,庞薰琹走得很慢。他想,“这不单是一次绘画展览,也是日本民族、国家的荣誉”。突然,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涌上心头:“回去!回去!从哪种土壤里长出芽来的,也只能在哪种土壤里开花、结果。”

《地之子》
离开巴黎前,庞薰琹拿着画来到一位权威批评家那里,他还没有打开画夹,批评家就阻止了他。老人和蔼地对着一脸懊恼的庞薰琹说:“你来巴黎时还是个孩子,你的画不用看就可以想到受了什么影响……中国有着优秀的艺术传统,听说你想回国去,我认为你的想法很对。你回去吧,好好学习十年。以后你来巴黎举行展览会,你不来找我,我也会给你写文章的。”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更坚定了庞薰琹回国的决心。
1930年,庞薰琹回到了祖国,开始钻研中国画论、中国画史,发表了《薰琹随笔》。从此,他开始在中华民族灿烂的艺术宝库中求胜探宝。
用狂飙一般的激情、铁一般的理智,来创造我们色、线、形交错的世界”
黑丝绒外衣,帽子斜在半边,双手插在裤袋内,长而蓬乱的头发,口中老是衔着烟斗。刚回国的庞薰琹身上还残留着巴黎浪漫主义的印痕。但他内心早已迫不及待,要在国内艺术界施展一番拳脚。
一开始自然是受挫,母亲托人找蔡元培写了一封举荐信给林风眠,但庞薰琹拒绝了。他告诉母亲:“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去谋生。”
回国后第二年,庞薰琹的父亲旧病复发,神志不清。庞薰琹一向和父亲缺乏沟通,父亲从来没有对儿子的画作发表过任何看法。但当庞薰琹扶起病榻上的父亲时,父亲突然张开眼睛看着他,说了一句:“你是只犟马。”知子莫如父。生于马年的庞薰琹,儒雅沉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倔强的心。
此后不久,庞薰琹在上海创办了我国最早的工艺美术社团——大熊工商业美术社。那时他住在上海法租界的一层公寓里,屋里什么陈设也没有,墙上却挂满了画。
庞薰琹终于凭借着他的才华在中国画坛崭露头角。上海英文报纸《密勒士报》文艺副刊主编茀莉士夫人是当时文艺界的名人,她邀请庞薰琹去家里做客,对着满座高朋介绍道:“这位就是今天招待会所邀请的主要客人,也是我要向大家介绍的一位中国青年画家。我在这所房子里,第一次招待了肖伯纳,第二次招待了卓别林,第三次招待这位中国青年画家。”
年底,庞薰琹和几位志同道合的画家在上海发起成立了决澜社。《决澜宣言》表达了他们当时内心的激情:“环绕我们的空气太沉寂了,平凡与庸俗包围了我们……让我们起来吧!用狂飙一般的激情,铁一般的理智,来创造我们色、线、形交错的世界吧!”
1932915,庞薰琹个人画展在上海举办。他的才华如火山口的岩浆喷涌而出,震动了整个中国画坛。傅雷在《艺术旬刊》上发表《薰琹的梦》,为之喝彩:“他把色彩作纬,线条作经,整个人生作材料,织成他花色繁多的梦。他观察、体验、分析如数学家,他组织、归纳、综合如哲学家……他梦一般地观察,想从现实中提炼出若干形而上的要素;他梦一般地寻思、体味,想抓住这不可思议的心境;他梦一般地表现,因为他要表现这颗在流动着的超现实的心。”
不久之后,决澜社也举办了首次画展。这些艺术革命的战士肩负了新兴艺术的使命,在风雨凄淇的墓道上,在深夜崎岖的山路中,奔走着,狂呼着,不避艰辛,不问凶吉,更不计成败。
决澜社的实验暗淡收场,但这并没能打击庞薰琹用画笔狂飙的信念。他执拗地做着自己的事:“在我们的前面,有无数阻路的沟渠,阻碍着我们前去。必要的时候,把自己的身躯,去填塞那些沟渠,让后来的人踏着我们的身体,迅速地向前奔去。”
1934年,江南大旱,寸草不生。庞薰琹拿起画笔创作了一幅名叫《地之子》的作品:一个农民模样的男人,一手扶着将死的孩子僵硬的身躯,一手握拳,孩子的母亲掩面而泣。画面象征了当时的中国,而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便是苦难的中国人民。没想到,这样一幅画却受到了来自各方的攻击,所有报纸都不准发表这幅作品,一封写着“你必须离开上海,不然当心你的生命”的恐吓信寄到庞薰琹的手里。朋友们劝他去杭州暂住,避开风头。临行前,他与母亲道别,母亲从枕下取出一包钱递给他说:“我虽然不了解你,但我相信你所要走的路是对的。”
去杭州后不久,庞薰琹便接到母亲去世的电报,在悲痛与绝望中,他只身北上,来到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担任图案系教师。当时的北平艺专人才济济,汇聚了一大批美术界明星,如国画系的齐白石、溥心畬,西画系的常书鸿,雕塑系的王临乙等。庞薰琹开的课是“商业美术专业”,这是一门没有人开过的新课,他在上海一年的设计实践为教学打下了基础。
“养我者中国,我不能离开我的母亲”
抗战打响,国民政府仓皇北顾,溃不成军。庞薰琹被迫撤离,从此颠沛流离数十年。
庞薰琹的血液里流淌着一种强烈的责任感,让他常常做出一些外人无法理解的选择,这种选择有时显得过于天真,将他单薄的身躯裹挟进历史的洪流里,翻腾,撞击。
.七事变后,他宁可承受失业流亡的痛苦,辞去为国民党特务所控制的学校教授之职,在贵州八十多个苗家村寨考察少数民族民间艺术;上世纪40年代,他冒着政治风险,参加反美蒋运动,上了国民党特务的黑名单;1948年,他在广州中山大学教书,冒着被国民党特务逮捕的危险,拒绝当局要他教学生画“戡乱宣传画”的要挟;大陆解放前,他宁愿守着他的《上海里弄屋顶》,拒绝司徒雷登提出的全家赴美的邀请;上海解放前,他婉拒某公劝告,毅然接受了地下党交给的任务……
庞薰琹安心在昆明住下来,继续作画。当时清华、北大、金陵大学、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等一些学术机构都在昆明,这给了庞薰琹学习我国传统艺术的最好机会。他经由梁思成介绍进入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工作,跟着王天木初识了汉代的画像砖与画像石,跟着吴金鼎了解了彩陶艺术,跟着陈梦家认识了铜器纹样……丰富的传统遗产,让庞薰琹越来越感到“只会画几笔画,太狭窄了”。
一天,诗人闻一多突然造访庞薰琹的画室,他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看着庞薰琹的画,看到《地之子》时,他突然站起来,接着又蹲下去看;看到《路》,他又突然站起来,拉着庞薰琹的手,激动地说:“薰琹,实在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中国居然有人画这样的画!我要我的朋友知道你,认识你。”几天后,闻一多借罗隆基家的客厅,亲自动手,为庞薰琹布置了一个小规模的展览,还举办了一次茶话会,曹禺、凤子、孙毓堂、梁思成、林徽音、朱自清等人都在被邀请之列。
西南少数民族的艺术传统让庞薰琹深深着迷,数月的时间,他几乎一分钟都没有浪费,一清早匆匆洗了脸吃过早饭,放下碗就抄写资料或摹绘纹样,午饭后也不休息。他请人买了几瓶火油,晚上工作到一点,天天如此。后来因坐的时间太长、缺少活动而便血,身子一天比一天瘦下来。
庞薰琹依然不断创作,他的油画、水彩、白描功底深厚,不少作品被国内外博物馆收藏。美国《生活》杂志负责人托人转告,要把他的画全部买去,虽然拮据,他却不愿意卖给他国。印度驻华大使梅农的女儿是他的学生,碍于师生情面,他只同意卖一幅画。比利时驻华大使特芸弗派女儿前来求画,再三恳求,他也只是卖了一幅。他的《地之子》被外国博物馆购去,国外出版的《20世纪的中国绘画》一书,选载了庞薰琹的5幅作品。
庞薰琹来到成都一座名叫“吉祥寺”的尼姑庵,住在大殿旁的小木屋里,利用各个时代的装饰纹样设计成一些现代日用品,画成了一本《工艺美术集》。这本集子后来遗失,流落海外三十四年,直到斯坦福大学教授苏立文奇迹般地把它找回来。
1947年,庞薰琹出任广东省立艺术专科学校绘画系主任。那天,他正在光孝寺里临摹一棵大榕树,突然从身后传来汽车的马达声,一个衣冠楚楚的洋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是美国驻广州新闻处处长纽顿。
“如果你愿意到美国去,我助你一臂之力。”纽顿开门见山地说。庞薰琹直言以对:“养我者中国,中国是我的母亲,我不能离开我的母亲。”
纽顿怏怏而去,后又登门拜访,甚至抬出了驻美大使、“中国通”司徒雷登,可是他们得到的却是始终不变的答案。
庞薰琹虽受西方绘画艺术的熏陶,却被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所浸染。从巴黎邮轮返航的那一刻起,他从未想过离开这块滋养他的土地。
198531879岁高龄的庞薰琹因病去世,留下他一生奋斗的事业,他的学校,他的学生,还有那几百幅为人称道的作品。
熟悉他的人这样评价他:为维护做人的自尊,或因赤子的诚笃,以至嫉恶如仇的激越,而近于倔傲了……毕生视名利如粪土,终生以普通平凡的探索者自励励人。
(本文转载自《光明日报》)
(《清华人》2007-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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