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右三为卢谦先生,后排左一为朱嬿老师,左四为卢有杰老师
本科毕业三十年之际,写写建管的几位老师。
卢谦先生
卢谦先生之于建管专业,只有一个形容词:一代宗师。
卢谦先生是清华和深大的知名教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所以我这些文字没有替卢谦先生作传的想法,只是从一个学生的角度,写写我记忆中先生的二三事。
我和结3的刘立新,是卢谦先生的关门弟子,只不过“一只脚被关在了门外”。
初识卢谦先生是在大一。三院的小平房教室里,我们请先生介绍学习外语的经验。卢谦先生名震清华,原因之一就是外语实在厉害。通晓十几门语言,英俄德法日通通在行。然而,听完经验介绍后我的感觉却是,这是个语言天才,经验没法学。比如吧,有人问如何快速掌握一门新语言,先生是用俄语举例的:“语言要在实际中学,为了学俄语,我跟着一个俄罗斯老太太买了三个月的菜,路上和她唠家常,到了菜场帮她讲价,然后,我就会了……”
What?“语言要用”这道理我懂,但我跟着我们高中英语老师都学三年英语了,讲话还是吭哧吭哧的。您不如直接说我们没有语言天赋算了。
卢谦先生是国内翻译介绍FIDIC合同的第一人,借此为国内工程项目管理打开了一扇通往世界的窗,也坚定了先生创立建管专业的决心。作为建管第一届学生,我们是先生理想的践行者。如今30年过去,建管已经从一个专业成长为一个系。虽然风风雨雨,但是跨越专业、紧跟时代、面向世界、融汇中外的初心未改。先生九泉之下有知,应当感到欣慰了。
本科毕业后保送读研,卢谦先生是我的导师。第一年基础课上完,准备开题前的一个晚上,卢谦先生把我和刘立新叫到了家里,告诉我们他准备退休,并且不接受清华返聘的决定。晴天霹雳啊!记得那晚上卢谦先生说了很多话,表示了把我们俩“关在门外”的歉意,也给我们讲了做出决定的原因。里面太多历史的恩怨,我就不盘是非了,只想说,历史会重复,往往是因为人们健忘。
卢谦先生不接受清华返聘后,南下深圳大学。深大土木工程随后迎来了大发展。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卢谦先生和学生王守清(1980级本、1985级硕,土木)
朱嬿老师
如果以成立建管专业为坐标,那么卢谦先生、梁绍周老师、邝守仁老师、佟一哲老师、甘绍熺老师算是第一代;朱嬿老师、卢有杰老师、朱宏亮老师、季如进老师则是第二代。
朱嬿老师是从天津过来的,在施工单位摸爬滚打过,说话办事很干练。主讲施工技术、施工组织设计和网络计划。
朱老师是“慈母型”学者。记得刚留校的时候,有半年见习期。时任教研室主任的朱老师把我派到了土木系和基建处联手办的一个监理公司里当旁站,负责数钢筋,量保护层,签收隐蔽工程。监理在当年属于新生事物,甲方乙方对于忽然间多出来的这个第三者难免心存芥蒂。接纳我们只是政策要求,所以能对付就对付。给我们的现场办公室是间四面漏风的板房,冬天的时候寒风刺骨,冻得我们连签字的笔都捏不住。
于是我们给朱老师抱怨。朱老师干过现场,知道工地的辛苦,于是给我们打保票三天后把暖气装上。
第二天中午,大家正在小冰窖似的办公室里吃午饭,朱老师坐着系里的长安小面包来慰问大家了。进门的时候,居然,居然抱着一箱红星二锅头。朱老师说:“大家辛苦了,这大冬天的,出门的时候先喝两口二锅头暖暖身子吧。”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当时心里一暖,下午可是羽绒服都没穿,就去验收钢筋了。
95年的时候我结婚。学校没有房子,只得继续住3号楼,就是把两个人的铺盖卷搬到了一起。当年这样的情况很普遍。甚至有几家人,娃娃都可以打酱油了,还住楼里呢。3号楼是单身公寓,按规定是不能埋锅造饭的。但是一到饭点,各家门口锅勺翻飞、腾云驾雾,满楼道香气扑鼻,学校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可惜了汪国瑜、周维权先生的杰作,当年大概没有考虑“楼道做饭”,通风似乎有些问题。
办公室闲聊说起此事,朱老师当即表示可以赞助我一个煤气罐和一个煤气炉。当年买煤气罐需要登记这登记那,我们单身公寓住客是搞不到的。这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未免感恩涕零。随后的两年多时间里,我平时吃食堂,周末去照澜院买新鲜鱼肉改善生活,直到97年搬到育新小区。
多年以后,3号楼被列入首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内心十分愧疚,居然在如此重要的遗产里烟熏火燎,实在是愧对后人。而作案工具,居然是朱老师提供的。
这只是几件小事,其实朱嬿老师对我的关心远远不止这些。作为领导和长者,朱老师对后生的期盼和关心是真诚的、实在的。正所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我永远都会心存感激。
卢有杰老师
卢有杰老师
卢有杰老师是建管5毕业时候的班主任。
我是卢老师的开门弟子。被卢谦先生“关门”以后,我转投卢有杰老师门下,完成了我的研究生论文:模糊数学和神经元网络在施工组织设计中的应用。
多年后阿尔法狗完虐李世石和柯洁,我长叹一声,卢老师多年前已经为我指明了神经元的方向,可惜我没有坚持下去。
卢老师是当年施工教研组唯一有海外学位的老师,是比刘西拉老师还早的“海龟”,纽约理工学院结构工程硕士,纽约州注册结构工程师。相对于讲师、副教授,卢老师似乎更得意于他的注册工程师头衔。毕竟相对于管理的软,结构是硬货。
如果要问卢老师给建管同学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非大四的“预测学基础”莫属。卢老师从线性回归讲到非线性,从马尔可夫链讲到随机稳定,让管5一帮以为建筑管理就是英语、投标、菲迪克的同学彻底晕菜了。加上卢老师重音很特别的英语口语,“预测学基础”成为了建管全班的滑铁卢,学霸们的恶梦。其伤害之深,多年以后很多人仍然念念不忘。
卢老师是一个专心研究学问的人,很单纯,做事很认真。90年代中的某一天,卢老师拉我一起去建设部。因为当时全国推广监理制,建设部第一批设了九个培训点,有同济,有天大,独独没有清华。系里领导觉得有失颜面,就让卢老师准备材料,看看能不能让建设部把清华加上去。
卢老师准备了一大包材料,复印的,手写的,打印的,装了好几个公文袋。拉上我可能是帮忙拎包吧。
两个人骑车快到三里河建设部大楼的时候,卢老师叫住了我,说:“咱这样空手进去是不是不太好啊,咱要不要买点烟什么的带上?”后来又纠结了一会儿买什么牌子的,买一条还是一包,最后好像买了包红塔山带上了。
进了大楼,找到主管部门说明来意。对方的态度就很冷淡,说领导不在,你们放下材料走吧。卢老师也许是觉得没把话递到,怕人家不重视,也许是觉得烟不能白买,但是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拿出来。纠结了半天,悻悻然等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拉上我灰溜溜地走了,领导到最后也没有见到。
现在想想,好像没这么办事的吧。卢老师可能把纽约的那套搬过来了。
卢老师退休后,阅读古籍,翻阅资料,历时十几年,编辑成中国营造管理史话,从历史角度讲述了建管的渊源。这种钻研劲头,现在还有多少人有?
“安静做工,吃自己的饭。”这就是卢老师那一代清华教师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