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源倜(1951物理)
罗劲柏同志因患胃癌不幸于1985年11月23日逝世。沉痛之余,回忆起他革命一生的早期活动之一二,整理出来,作为对他的悼念,也算是提供一些学生运动史的资料,使来者知革命胜利与学习机会来之不易。
我们是1947年秋同进清华求学的。大一时,同住二院222室,同室的同学尚有张三慧、王少安等十人。晚上在一起,曾常谈论学生运动与国家大事。人多,有着各种不同意见,劲柏站在进步的最前列,慷慨激昂之际,曾大声说:“历史是无情的,逆历史潮流而动,必将受到历史的应有惩罚。”斯言至今尤在我耳际,引导大家走向进步。
1948年夏,东北即将全部解放之前,有一批东北同学,受国民党的骗,说到北平后,可以进大学深造,用飞机将他们运送到北平。他们来到北平后,不仅没有学习机会,也无工作可做,生活在饥饿线上。大概是7月5日,他们向国民党北平市政府请愿,四个同学被残酷的反动派开枪打死了。当时,我已参加了地下党的外围组织新民主主义青年联盟,受李锡铭的直接领导。在7月7日,李锡铭到二院宿舍来找我,走到同方部外边,低声对我说:“有四名东北同学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要你去做件工作,有人来与你接头,联系口号是××××××,你回答×××××。联系上了后,你由他领导,跟他一起去干。这次有危险,路上要小心,注意四周的人。”下午,跟我接头的,是劲柏同志,我很高兴。他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有危险,一路上要小心,留心四周的人,到了那里,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第二天(应是7月8日),罗劲柏与我一起进城,记得同去的还有甘高才。到了什刹海,沿东岸向北,到了一个寺庙的后门,真的出来了几个东北同学接我们进去,在一个小院里,住着几十名东北同学,走廊上晒了很多衣服,大家都从屋里出来,看着我们。罗劲柏用一种带湖南腔的北京话讲话了:“同学们,我们代表北平学联,到这里向大家致以亲切的慰问,你们远离家乡与父母,来到了北平,以为有求学的机会,哪里知道,得到的是饥饿与屠刀,反动派疯狂了,用屠刀对付手无寸铁的你们……”说到这里,整个院里突然发出一片痛哭声,尤其女同学,更是泣不成声。劲柏同志略停了一停,继续说:“四个人倒下去了,千万个人站起来,血不能白流,明天上午,我们大家到北大民主广场去,向反动派讨还血债。”东北同学在痛哭之后,愤怒地叫道:“好,明天我们一起去!”在第二战场,这也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战斗。劲柏同志出色地完成了党交给他的任务。
随后,我们立即从那个庙的后院出来,我对罗劲柏说:“我想现在到府右街北方交大去,那里有我两个中学同学,动员他们明天也到民主广场去,好不?”他同意了。7月9日清晨,我就同北方交大的游行队伍一起,到了北大民主广场,我又回到了清华的队伍里。
在游行示威队伍到齐后,从红楼西侧的门出来,清华的队伍走在最前面。一出门,就被国民党军警阻挡了,门口放置了几道木栏路障,不许游行队伍走出民主广场。我们高呼:“我们有游行的自由!”并推翻那些路障,手挽手,冲了出去。记得与我走在一排的有电机系51届的周奇,与我左边手挽手的是一位肤色较黑、脸圆圆的女同学,我至今也不知她姓名。反动军警见势不可挡,只好溜走。游行队伍,一面高呼口号,一面唱革命歌曲。这时全城已戒严了。游行队伍走到景山东街李宗仁住宅,向他请愿。将其门包围,从景山东街南口一直向北,全是我们游行队伍,并派了代表进去与李宗仁交涉。李宗仁派甘介侯出来,站在大门口,甘说:“我也是清华人(当时清华政治系教授),你们放心。”(还讲了什么,我记不清楚了)当时,我们心中都想,这是位政客,不会真站在进步同学方面的。这时,反动派在景山东街南口,摆开了几辆坦克,机关枪已对准了我们游行队伍。我们席地而坐,高唱革命歌曲《团结就是力量》、《坐牢(或跌倒)算什么》、《向太阳》等等。这时,从南边走来了几个特务,有的带墨镜,有的头上贴了橡皮膏,走来进行捣乱,胡说什么你们挡了我的路,我也有走路的自由,企图挑起事端,达到血洗景山东街的目的。由于有党的领导,以及国民党内各派之间对这次惨案也有一定矛盾,李宗仁也害怕在他家门口发生流血事件,基本答应了要求。这次游行示威,遂成了北平学生运动最后一次公开游行示威。
记于1985年12月7日
附注
(1)关于当时被杀害的东北同学人数,我记忆的是4人,近看资料说是9人,可能我记忆有错。
(2)关于与我手挽手游行的女同学,现在想来应是辅仁大学的丁文同志。在1981年11月12日,有一位自称是丁文的女同志说她调到北京纪律检查委员会筹备处工作了,从清华党委打听到我的电话,问我受到过委屈否?当时我未想到与我共同战斗过的那位女同学就是她。
补记于2006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