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孟凡茂（1979自动化）

从互联网上读到钱钟书的《上雨僧师 以诗代简》，对其内容的解释颇有不同。现抄录此诗，并略作说明。

生锺书再拜，上白雨僧师：

体中昨何如？勿药当有喜。尚望勤摄卫，病去如抽丝。

珏良出片纸，召我以小诗。想见有逸兴，文字自娱戏。

五日日未午，高斋一叩扉。舍迩人偏远，怅怅独来归。

书单开列事，请得陈其词。清缮所开目，价格略可稽。

应开二百镑，有羡而无亏。尚馀四十许，待师补缺遗。

媵书上叶先，重言申明之。珏良所目睹，皎皎不可欺。

朝来与叶晤，复将此点提。则云已自补，无复有馀资。

由渠生性急，致我食言肥。此中多曲折，特以报师知。

匆匆勿尽意，Ever Yours。四月十五日，下午第五时。

此诗写于1939年4月15日，其主要内容是关于开列购书单事。从诗的内容可推知，西南联大外国语文学系有200镑的购书款，已由钱钟书开列了一份购书单。经钱钟书核算，所开书价约150多镑，尚剩余40多镑。钱钟书决定请吴宓补开书目以用完余额。在将自己所开购书单交系主任叶公超之前，钱钟书向叶申明由吴宓补开书目，且有周珏良在旁可证。今晨，钱钟书见到叶公超，又提到请吴宓补开书目事。但叶公超告诉钱钟书，书目已由自己开列补齐，余额用完。对此，钱钟书感到是自己食言了，所以写了上面的诗，报告此事。

现在已经无法查证联大外文系200镑购书预算的来龙去脉。不妨假设，外文系要用此款从国外采购一些教学参考书，或许因钱钟书才从欧洲归来，对此更为熟悉，系主任叶公超遂请钱钟书开列购书单。钱钟书所开书单没有用完额度， “待师补缺遗”，钱钟书想让吴宓补开购书单。问题是，不知为什么钱钟书在吴宓补开之前就把自己所开的购书单交给系主任叶公超了。按说，钱钟书应该等吴宓补开书单后，把两人所开购书单汇总，形成一份完整的购书单后交给叶公超。 “由渠生性急”，钱钟书认为叶公超太性急，没有等吴宓补开，就自己补开并用尽余额。或许叶公超从全系角度考虑，开列一些急用的书。也有一种可能，事后，叶公超告知吴宓余额由系里用完，不用补开书单了，因而，吴宓以某种方式向钱钟书询问补开书单的事，钱钟书才写了这是诗解释。钱钟书认为自己食言，应该说，此前他请吴宓补开书单，应属自作主张，由谁补开书目应由系里决定。西南联大由三校合成，“此中多曲折”，吴宓应该比才到校任教不久的钱钟书更为清楚。

有文章解释说，“吴宓开了张书单，拿到一百五十多磅公款购书，托钱先生办理。钱先生清理书单，一算书款二百磅，还欠四十来磅，就请吴宓补足。吴宓请钱先生往系主任叶公超要，钱先生答应了。钱先生当周珏良面写信给叶公超，见面又提及；叶公超答覆：‘让吴宓自己补，系里的购书经费花完了。’”如此解释应是没有搞明白“书单开列事”、“有羡而无亏”、“则云已自补”等诗句的意思，构想出了诗句之外的事情，诗中根本没有向叶公超要钱的含义。

还有文章说，“清华外文系收购钱锺书从英国带回的西文书，却没有依约偿付书款，他虽向系主任叶师禀明，仍无结果。《上雨僧师以诗代简》其中传达委屈颇多。”如此解释更是不着边际了。

另外，诗中“珏良”，即周珏良，1935年考入清华外文系。1938年入西南联大外文系，联大1940级毕业。“叶”，叶公超，1935年任北京大学外文系主任，时任西南联大外国语文学系主任。

从上诗还可领略清华师生同事之间的雅兴逸趣。吴宓先以诗邀钱钟书到宅约谈，钱访时恰值吴外出。十天之后，钱钟书因事写了这首诗，也是对吴宓邀请诗的答复。在此期间，他们之间应有联系，如钱钟书得知吴宓身体不适，询问“体中昨何如？”并嘱“尚望勤摄卫”，这样的诗句洋溢着学生对老师的关切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