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善
3月16日 毕树棠的《螺君日记》问世后受到学界关注,由此想到了他生前出版的唯一的小说散文集《昼梦集》。
《昼梦集》1940年3月上海宇宙风社初版,为周黎庵主编之“宇宙风社月书第三册”。“月书”者,每月出版一书之谓,第一册为周黎庵自己的杂文集《吴钩集》,第二册为郁达夫等著《回忆鲁迅及其他》,总共就出了这三种。
毕树棠这部小说散文集其实由两组系列文字组成,一为“过眼素描”,另一为“如是我闻”,但在编排上完全打乱,很特别。他在《自序》中说,这些“速写式的文字,半像纪实,也半像小说,有点不三不四的。其实,都是自己耳闻目见的(一)些片段,觉着有点义意或趣味,便取作笔下的材料,绝没有丝毫歪曲的私意夹在里头。”以篇名为书名的《昼梦》列为“如是我闻之一”,是全书中篇幅最长的,作于“一九二六年春”,其时作者26岁。文中写S君在省城(济南)M中学求学时的种种经历,与同学好友K友谊的破裂,与房东女儿琴儿朦胧的爱情,以及琴儿的早逝。S君先后几个梦境推动着故事的发展,自有委婉动人之处。小说显然带有作者自叙传的意味,也带着五四初期流行白话小说的痕迹。
更值得注意的是《忆王静安先生》(“过眼素描之七”)和《勃克夫人会晤记》(“过眼素描之八”)两篇,写的是一中一西、一男一女两位文化名人。后一篇所写《螺君日记》中也有所提及,正可互证。作者写名人,不是仰视而是平视,又多从自己亲身经历和生动细节切入,因此颇能见人之所未见,言人之所未言,如他写王国维的蓄辫:
王先生初到清华的时候,常有人背地里议论他那条小辫,轻之说是难看,重之说是遗老,实在也很难作出旁的解释。但是读者或者知道,他在前清东渡日本的时候,是曾剪过发的,不知怎么,以后又留上了,永远的留上了。据他太太对人说起,她给他梳辫子的时候,也曾问过他:“来到这个时候了,还留着这东西做甚么?”他的回答是:“正是到了这个时候了,我还剪它做甚么!”
《昼梦集》书前有题字:“纪念旧时的水木清华”。的确,毕树棠自1921年入清华学校图书馆任管理员至1983年因车祸去世,绝大部分时间是在清华度过的,《昼梦集》正可视为他的“清华梦”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转自《文汇报》2014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