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魏佑海（1952航空）

陈岱孙的外祖父罗丰禄和我的祖父魏瀚是好朋友。1866年闽浙总督左宗棠在福州马尾建立船政学堂培养海军人才以建设海军，从而抵御来自海上的侵略。他们放弃国学，投考船政学堂，成为第一届学员。罗选择驾驶专业，将来学成担任管带，即舰长。魏选择制造专业，将来从事建造军舰。

驾驶专业聘请英国人教授，学员要学好英文。制造专业是法国人教授，学员要学好法文。六年毕业后又遴选少部分优秀学员送去欧洲进修留学。魏瀚赴法国留学兼学习法律并获法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又获清廷钦赐工科进士。可能是同时兼有国内外两个学位的唯一的人。罗丰禄在学堂时英文特别突出，在英国留学时被安排专门进修英文，而没有进修驾驶专业。回国后担任北洋大臣李鸿章的英文翻译，走入外交界。他们两位在清朝最后都获得从一品，即是一品衔二品职。

魏瀚的妹妹嫁给罗丰禄，使他们从朋友成为亲戚。以后他们的子女又亲上加亲。魏的两个女儿嫁给罗的两个儿子成了我的姑父，魏的长子迎娶了罗的女儿，成了我的伯母。

陈岱孙的母亲是罗丰禄的大女儿，是我父亲的表姐，是我的表姑，陈岱孙就是我的表哥。因此在七七事变以前我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就常常带我到清华园新林院来看表姑。我既非常喜欢听岱孙表兄讲去山西打猎的惊险故事，也很喜欢听表姑讲她的父亲的趣事。

第一位英国爵士

罗丰禄不仅英文好，而且熟识国际知识和事物，深得李鸿章赏识器重，成为外交方面的得力助手。1895年甲午战败作为李鸿章的政治参赞同去日本订立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遭到全国人民的痛骂。1896年伴随李赴俄罗斯参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随后又到德、荷、比、法、英、美等国进行国事访问。在英国白金汉宫拜会维多利亚女王，李鸿章为了恭维女王，引用了杜甫的诗句“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罗即时译成意思极为吻合的一句美妙的英文诗，博得女王极度欢心，当时即册封罗为爵士。这可能是华人获得册封爵士的第一人。以后罗被任命为大清国第八任驻英特命全权大使。

李鸿章吃鸡腿

英国为了欢迎来自清朝的特使李鸿章，特别举行了隆重的国宴，参加者不只包括国内的王公大臣，还有各国驻英使节。维多利亚女王亲自参加主持，非常隆重，菜点精心安排很是讲究。其中有一道菜是一只鸡腿，色香味极佳。李鸿章本来就不太会使用刀叉，这只鸡腿又非常不听话，刀子切下来满盘子乱跑，就是切不着。罗丰禄在旁看到，干着急也帮不上忙。老人家多次失败之后，非常恼火。怒火中烧当机立断，把袖子一挽用手拿起这只不听话的英国鸡腿大吃起来。宴会上的众宾客看到群情愕然，罗丰禄也感到李的失态万分尴尬。此时，维多利亚女王真不愧是女王，她从容地将刀叉轻轻放下，也用手拿起鸡腿来吃。众人见状，只听一片刀叉乱响纷纷放下，也都拿起鸡腿来吃。一场尴尬就如此化解掉了。从此以后，在英国就形成一个新的规定:吃鸡腿时可以不用刀叉而用手拿着吃。这显然给人们带来很大的方便。今天，当英国人拿着鸡腿惬意地吃的时候，他们应该感谢维多利亚女王呢，还是感谢中国的李鸿章大人呢!

钓鱼台国宾馆

宣统皇帝溥仪有两位国学老师，他们都是福州人，一位是郑孝胥，另一位是陈宝琛，他是陈岱孙的祖父的兄弟，官拜太傅，位居一品。当辛亥革命成功，溥仪成为逊帝而一心想借助日本复辟时，他的两位帝师的态度绝然相反。郑孝胥极力赞成，跟随溥仪去长春，当了伪满洲国的总理，成了汉奸；陈宝琛则极力反对，多次劝阻不成，留居北京。他的家住在西城的灵境胡同里的灵境宫，院子很大有好几排房子，不知是不是当初皇帝赐赠给他的，每逢节日陈家众亲友都会聚会在这里。

但是，皇帝确实赐赠给他一座园林供他游玩休息的，位于北京西郊，名为钓鱼台，解放前我曾经去过。院子很大，里面建有亭台楼阁，湖水清澈长着大片的芦苇，的确是一处颐养天年的好去处。

我再一次去到钓鱼台，已经时过半个多世纪，这里已经是国家的钓鱼台迎宾馆。1991年8月11日，我代表深圳大学授给日本首相海部俊树名誉教授证书就在这里举行。只见过去的古朴园林已经变成了现代化的建筑楼群，它历经清朝的衰亡、新中国的成立，接待了多少外国贵宾，也曾被“文革”的“四人帮”盘踞。它见证了国家探索坎坷的前行步伐。

关于陈岱孙个人感情的传言

关于陈岱孙的个人感情问题我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了。我九岁时到清华看表姑，在花园里玩儿，周培源的女儿周如梅也跑来玩儿。她不知为什么突然对我说：“我妈妈不喜欢我爸爸，喜欢陈岱孙。”当时我比她大四五岁，我觉得这个小丫头有一点傻。我想这事你应该告诉你爸爸，为什么告诉我呀。不知以后长大了她是不是变聪明了一点儿。

到考入清华读书后，同学在一起谈起清华教授中有“三孙”都是单身，他们就是叶企孙、陈岱孙、金岳霖。谈到陈岱孙为什么独身不婚，还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据说陈岱孙和周培源在清华念书时，都追求一位美丽的王姓小姐，在他们去美国留学时，王小姐明确表示：谁先获得博士学位就嫁给谁。陈在哈佛大学先得到博士，认为已经胜算在握，考虑乘此机会绕道欧洲考察一番定有收获。不料回到清华一看周培源已经与王小姐举行完了婚礼，正在欢度蜜月。原来，周就读麻省理工学院，虽然得到博士较晚，但是立即乘船返国结婚。看到生米已成熟饭，虽后悔不迭，已经无计可施，所以陈岱孙悔而终生未娶。我多次听到这个传说还是有些半信半疑，联系到小时候周如梅告诉我，她妈妈不喜欢他爸爸而喜欢陈岱孙，是不是周夫人后来发现，是陈岱孙先获得博士而不是周，所以知道自己受骗了有关呢?

对此我特地问过陈岱孙。他笑着说他也听到过这个传说，也觉得很好玩儿。事实是他回国后周培源结婚时请他做伴郎，这时他才认识王女士。我问他为什么抱独身主义，他说也没有抱独身主义，就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而已。我还是相信他说的话，他没有必要骗我。而且他与周培源终生非常友好，也是一个有力的旁证。至于怎么会产生出那一个富有想象力的罗曼蒂克故事就无从查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