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镫令
韩国女总统朴槿惠坦言: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冯友兰的哲学著作安慰了她,对人生有了新的希望。这引起我极大的兴趣,立即研究冯友兰先生,并且自以为有所发现。
我们津津乐道,泰戈尔1924年首次访华,徐志摩第一次见到泰戈尔就完全为之倾倒,拜为诗圣,称其父亲,陪同全程,兼做翻译。我们很少知道,早在1920年11月30日,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冯友兰,就曾写信请求正在纽约演讲的泰戈尔接见他,允许他作一次拜访。泰戈尔对中国一直怀有敬意,他看到是一位中国留学生的来信,欣然接受访问。60岁的泰戈尔,一见到25岁的冯友兰就亲切地说:“中国是几千年的文明国家,为我素所敬爱。我以前到日本没到中国,至今以为遗憾。然而,我终究必要到中国去一次的。”我以为正是这次表态,促成了1924年的泰戈尔首次访华。当然,徐志摩1923年努力劝说“讲学社”:杜威、罗素访华一切费用都是中方负担,泰戈尔访华只要路费,演讲一律不收分文,风格何等之高!终于落实了泰戈尔访华的起码开销。徐志摩主动担任泰戈尔演讲的翻译,分文不取,他被人们津津乐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虽然早在1913年,泰戈尔就以他伟大的诗作《吉檀迦利》荣获诺贝尔文学奖,而当时中国知识界认真研读泰戈尔作品的人并不多。1924年,29岁年轻气盛的北大教授林语堂,就急于向名家挑战。他自己说:“读过泰戈尔一本诗集的三四首诗,不觉得他有什么意味,他曾给我何等的冲动。”泰戈尔访华,在上海、杭州、南京、济南受到的欢迎是主要的。但是,进入北京就应了王警涛先生在《申报》的警告:“闻道赴北京,北京多蝎蜴。满城浓瘴气,何处寄仙骨。”在水木清华与协和礼堂的活动,泰戈尔很高兴。但是,5月9日在真光演戏院第一次公开演讲,就有人在下面发传单:《我们为什么反对泰戈尔》、《送泰戈尔》。原定的六次公开演讲,被迫取消三次。许多激进的知识分子根本就没有仔细研究过泰戈尔,就在那里公开反对。他们以为泰戈尔鼓吹“东方文明超过西方文明”是麻痹青年的斗志。林语堂在《晨报》发表讽刺文章《吃牛肉茶的泰戈尔》:“其精神救国论是凑数的滥调,或无赖的敷衍。”
像林语堂这样一批激进青年,既不肯细读泰戈尔的原著,也不去细读1920年冯友兰在纽约拜访泰戈尔的重要对话,就在那里瞎起哄。让我们接下去看那重要对话:
冯友兰在听到泰戈尔希望访问中国后兴奋地说:“中国人目前的求知欲很强,一定会热情欢迎您访问中国。”同时,冯友兰指出:“中国的古老文明很不适时,所以中国正在着力改造旧文化,以适应新世界。”泰戈尔表示赞同,并且指出:“东方国家要学会用自己的眼光来研究自己的文明,哪怕是研究自己错误在哪里。”泰戈尔还说:“东西方文明各有特点,相信将来一定可以互相调和。”冯友兰立即请问:“但现在两相冲突之际,我们东方,应该怎样改变,以求适应?”泰戈尔毫不犹豫地回答:“现在西方对我们是取攻势,我们也应该取攻势。我只有一句话劝中国:‘快学科学!’东方所缺而急需的,就是科学。现在中国派许多留学生到西洋,应该好好地学科学。这事并不甚难。中国历来出过许多大发明家,这种伟大民族,我十分相信,他能学科学,并且发明科学的,东方民族决不会灭亡,不必害怕。”
泰戈尔在1920年的讲话何等精彩!何等激情洋溢催人奋进啊!冯友兰在1921年的《新潮》杂志上发表了他的《与印度泰谷尔谈话》,那些激进青年怎么就视而不见呢?我以为,泰戈尔对冯友兰的这次谈话,在九十多年后的今天仍然极有价值,值得深思!
转自《文汇报》2013年7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