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孟凡茂（1979自动化）

1923年年末，北京清华学校着手筹办大学部及研究院。1924年暑假前，校长曹云祥发表了题为《西方文化与中国前途之关系》的小册子，以中英两种文字印刷。文中提到要提高中国的学术水平，应尽早创办研究院，并说清华学校是个理想的场所。“清华愿贡献其幽静之地点，为中国研究事业之造端。然其事业，仍须合海内之人才，集中外之英硕，乃克成之。”

1924年10月，清华学校研究院筹建提到日程，筹备大学委员会通过《清华大学之工作及组织纲要》。关于研究院的设立，《纲要》称：“本院备清华大学及他校毕业生，对特种问题为高深之研究；其研究由专家指导之。具体计划当视本校之财力、人力与所选之问题而定。” 12月3日，筹备大学委员会下设之课程及计划组通过《清华研究院章程》，该《章程》称：“本院于民国十四年至十五年度就左列需要最急之科目中选两科或三科：甲、中国历史研究科，乙、中国语言研究科，丙、中国文学研究科，丁、中国哲学研究科。”

此前，1924年2月22日，清华学校为改办大学，校长曹云祥致函周诒春、胡适之、范源濂、张伯苓、张福运、丁文江等6人，聘请他们担任清华大学筹备顾问。同时，清华学校开始广纳人才。1924年3月14日校长曹云祥在回答《清华周刊》记者关于明年改办大学后，聘请教员问题时谈到，“赵元任博士在美国充大学教授数年，本校拟请其往德高造，预备明年来校充当大学音韵部主任”。1924年10月，曹云祥邀请时在东北大学任教的吴宓到清华协助建立国文系。后来，清华研究院筹建之中，吴宓任研究院筹办主任，赵元任任研究院教授。

对于清华学校聘任王国维，今有多种说法。有说校长曹云祥请胡适任研究院院长，胡适说自己不够格，只有如章太炎、王国维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担当。所以，在胡适的推荐下，清华校长聘请了王国维。也有说吴宓亲往王国维宅邸礼聘，王国维才决定到清华就任。应该说在聘任王国维的过程中，胡适和吴宓都起到了各自的作用，但起初推荐王国维到清华的应该是顾颉刚。

1923年5月底，王国维到北京，任溥仪的小朝廷任南书房行走，食五品俸，据说月俸600元。1924年11月，冯玉祥部迫溥仪出紫禁城，之后，王国维的薪俸中断。当时王国维在北京租住10余间住房，子女多未成年，每月开支不菲。没有了俸禄，王国维的日常生活陷入困境。对此，与王国维常有往来的顾颉刚致信胡适，请胡适向正在筹建的清华学校国文系举荐。顾颉刚12月4日的信说：“静安先生清宫殿俸既停，研究所薪亦欠，余月入五十元，何以度日。曾与幼渔先生谈及，他说北大功课静安先生不会担任，惟有俟北京书局成立时，以友谊请其主持编辑事务。然北京书局不知何日能成立，即使成立而资本有限，亦不能供给较多之薪水。我意，清华学校既要组织大学国文系，而又托先生主持此事，未知可将静安先生介绍进去否？他如能去，则国文系已有中坚，可以办得出精采。想先生亦以为然也。”从顾颉刚的信中，我们能够了解到，北大教授马幼渔已知王国维不会到北大任教。关于王国维与北大的关系，1922年4月王国维接受北大研究所的聘请，任国学门函授导师，月薪100元。1924年4月6日王国维致蒋汝藻函称：“弟去年于大学已辞其修，而尚挂一空名”。1924年7月，北大考古学会发布《保存大宫山古迹宣言》，痛责皇室破坏古迹。王国维甚为愤怒，立即致信沈兼士、马衡斥责该宣言，并声明：“弟近来身体孱弱，又心绪甚为恶劣，所有二兄前所嘱研究生至敝寓咨询一事，乞饬知停止。又研究所国学门导师名义，亦乞取销。”撤回拟在《国学季刊》刊登的所有稿件和放弃导师名义表明王国维终结了与北大的关系。实际上，王国维内心不愿与民国政府有所瓜葛，也不愿在国立的学校任教。1924年6月6日王国维给罗振玉的信中谈到对任职清宫的矛盾心情，准备向清宫请假，“得请之后，拟仍居辇毂，闭门授徒以自给，亦不应学校之请，则心安理得矣。”

对于12月4日顾颉刚的信，胡适如何复信顾颉刚，以及顾颉刚、胡适与王国维如何接洽，没有查到文字记载。但数日之后，12月8日，胡适陪同曹云祥校长拜访了王国维。12月9日校长曹云祥致信致胡适说，“昨承偕访王静庵先生，晤谈之后，曷胜钦佩。敝校拟添设研究院，即请王君为该院院长。兹将致王君一函并聘书送请察阅如蒙同意，即祈转致，并恳玉成是荷。”

清华学校的聘书写明职务、薪金、聘期等：

兹聘请

王静庵先生为本校研究院主任，担任国学研究事务即希

查照后列聘约办理为荷

（一）每星期内授课拾点钟以内

（二）每月薪金银币肆百元按月照送

（三）一切待遇照本校规定研究院教员任用规则办理

（四）此项聘约以叁年为期（自民国十四年一月起至十六年十二月底止）期满若得双方同意再行续订

清华学校校长曹云祥

中华民国十三年十二月

接到曹云祥的信及托转的聘书后，胡适当即致信王国维：“清华学校曹君已将聘约送来，今特转呈，以供参考。约中所谓‘授课拾时’，系指谈话式的研究，不必是讲演考试式的上课。”

尽管聘任事尚在商量之中，但清华学校拟聘请王国维先生的消息已经通过《清华周刊》等传播开了。1924年12月19日《清华周刊》报道，“校中当局拟请王国维先生担任大学研究院院长，王先生前清太傅，学问渊博，道德高尚，肯任此席，清华学子之幸也”。12月26日《清华周刊》报道，20日（星期六）鼎鼎大名的胡适之博士同数位“国学博通之士”访问清华图书馆，并闻来访者中有“明年将来本校主教之王静安先生及宣统太傅陈宝琛”。1924年12月11日曹云祥致胡适信：“订于本月二十日星期六□□□□□，驾临敝校午餐，藉以畅谈，未知是日有暇光降否？倘因公忙或改二十七日星期六亦可，即祈裁定，并约同王静庵先生来校，是所至盼。”由此信和《清华周刊》的报道可知，20日，在校长曹云祥设午宴款待之后，下午三时，胡适和王国维等客人参观了图书馆。

1925年1月24日孙德谦致王国维的信说：“闻公就清华研究院之聘，考古之学得公为之主持，发挥广大，岂不可庆！吴雨僧兄以弟为新知，情意极相契，自谓中学未能深造，持属一言之介，请公不厌提命，为彼所至愿。”由此可知，清华研究院聘任王国维的事已在王国维的朋友间相传。孙德谦所得到的消息应是来自他的年轻朋友吴宓。1924年10月吴宓已决定接受曹云祥的邀请决定回清华任教，但具体工作未落实。吴宓闻知已聘王国维主持研究院，遂托忘年之交孙德谦向王国维引见，以求学于王氏门下。

清华决定开办研究院之后，校长曹云祥请吴宓筹办研究院，1925年2月吴宓到清华后，即向清华学校校长曹云祥提出：（1）名义为清华学校研究院筹备主任。（2）须有全权办筹备处之事，并负专责。之后， 2月10日，校长曹云祥召集筹备大学委员会联席会议，议定聘请吴宓为清华学校研究院筹备主任、筹备大学委员会会员。

1925年 2月13日，吴宓以研究院筹办主任身份奉曹校长之命进城谒见王国维。这是吴宓首次拜访王国维，有文章说吴宓此行带去了校长曹云祥给王国维的聘书。此前，已经传出王国维因恐日常事务缠身，不愿就任院长之职。所以，如果有聘书，应该是聘王国维为研究院教授的聘书。当日，王国维写信给胡适，说要考虑一星期再决定是否应聘。胡适也于当日回信王国维：“手示敬悉。顷已打电话给曹君，转达尊意了。一星期考虑的话，自当敬遵先生之命。但曹君说，先生到校后，一切行动均极自由；先生所虑（据吴雨僧君说）不能时常往来清室一层，殊为过虑。鄙意亦以为先生宜为学术计，不宜拘泥小节，甚盼先生早日决定，以慰一班学子的期望。”

一周的考虑，应该在2月20日之前，王国维接受了清华的聘任。2月21日吴宓再次进城拜访王国维，则开始商谈研究院章程事。据赵万里著《王静安先生年谱》：“（乙丑年）正月，先生被召至日使馆，面奉谕旨命就清华研究院之聘。”2月13日至20日，为夏历正月廿一至廿八，溥仪自上年12月住进日使馆，2月23日赴天津，从时间上说，溥仪有召见王国维的可能性。另外，1925年4月5日罗振玉致信王国维说：“三日前弟承授馔，□闲□甚多，并垂询及公，且云：‘我无养贤之赀，清华为我暂时养贤，亦稍慰我心（可见上意未尝忘公）。’”由此可知，溥仪了解王国维任教清华事。“清华为我暂时养贤”，为王国维接受应清华聘任之前先得到了溥仪允准一事提供了旁证。

1925年2月中旬，王国维接受清华研究院的聘任后，即与吴宓、梁启超商谈研究院的章程和出题事宜。1925年4月17日王国维入住清华园，是四大导师中最早到校的一位，并为研究院的创办而尽心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