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六十年前的怡春院生活

2011-12-20 |

郭日修(教,土木)

怡春院是清华园里的一座小院,在工字厅西面北端,和工字厅一墙之隔。1947年10月至1948年11月,我曾在那里住了一年多。

郭日修学长

怡春院很小,东西长约40米,南北稍短,院子呈长方形,有围墙。院门在南面,院东面紧挨着工字厅的西围墙,墙上有小门,与工字厅相通。院内靠北围墙和西围墙各有一排平房,二者在西北角连接,平面呈Γ形布置。北房有七间,东段四间较高大,西式门窗,室内铺木地板,有小储藏室,条件较好,看样子是后盖的;北房西段和西房是中式平房,较旧,比北房东段那四间房矮、小,室内设备也简单,看起来是旧有的。西房由北往南有5、6间,中部是一个卫生间,稍大,有抽水便器,是后来安装的。西北角那个连接北房和西房的房间稍大,条件也较好。

怡春院是单身男宿舍,住了十多个工学院的教员和助教,北房那四间较高大的房间自东往西,依次住的是罗远致(电机系)、王先冲(电机系)、王继明(土木系)、嵇龢(机械系)。这四位年龄稍大,当时都是教员。教员是清华大学教师的一级职务,介于讲师和助教之间。北房再往西,依次住的是郭日修(土木系)、何水清(机械系)、张××。西北角那间较大的房间,住的是徐华舫(航空系教员),西房由徐住的房间往南到卫生间之间,可能有两个房间,住了谁我已记不清。卫生间往南有3间,依次住的是机械系的曹荫之、林灏,可能还有陈南平。1948年暑假,罗远致、徐华舫出国留学,他们的住房分别由何东昌(航空系)、樊恭恷(电机系)入住。怡春院内住的这些人,除郭日修外,都是清华大学的高才生,毕业后,以其成绩优秀,被清华大学选为助教,有的后来升为教员。这些人,学术上都各有抱负,工作上也很敬业,他们平时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学习,晚上都在灯下勤奋攻读,所以院子里显得很安静。徐华舫爱好音乐,收集了很多唱片,有一台质量很好的电唱机。休息时间,从徐华舫房间常传出优美的交响音乐,沁心悦耳,使怡春院在安静中更增添几分高雅。

我是1947年10月住进怡春院的。当时有一位住在怡春院的土木系教员出国留学,空出了一间房,土木系安排我进去住。这间房是北房由东往西数的第五间,所在位置原是北房东段(后盖的)和北房西段(旧有的)之间的一个夹道,后来利用这个夹道盖成这间房,把北房的东段和西段连成一整排房间。这间房较矮,也较小,东西宽不过2.5米左右,南北长约4、5米,房门在西墻南端。1947年8月,我到清华大学土木系报到,开始助教工作。土木系安排我住三十六所,两人合住一间房,同住的是建筑系一位助教。两人共用一间房,难免彼此有干扰,所以我住进怡春院后,一个人住一间房,没有干扰,我感到很自在。

我在室内南面窗下安放一个小书桌和座椅,桌上有台灯,靠东墙安放一张铁床,北墙根放了一个面盆架,靠西墙北头摆了一个小衣柜,靠西墙面对床铺放了一张较宽的长凳,以便来客有个坐的地方;房门左侧空地冬天安放煤炉,这样室内的生活基本设施尽管简陋,但都有了,还算方便。房间南北有窗,夏天开窗,较风凉;冬天室内生煤炉,房间小,非常暖和。每天晚上,我在灯下伏案读书,室内、室外都很安静,我感到心境宁静,读书非常投入。

同住在怡春院的,都是清华大学毕业又留校任教多年的“老清华”,我是一个从外校新来清华工作的人,刚住进怡春院时,我担心会受到“老清华”们的冷遇甚至歧视,但住进来之后,我感到他们友善待我,并不见外;他们中除个别人外,都比我年长,我视他们如兄长,尊重他们,因此彼此相处很融洽。尤其是和何水清兄,他1946年西南联大毕业,我也是这一年在唐山交大毕业,他年龄比我稍大,我们住的房间紧邻,天天见面,常交谈,我们从相识到相知,建立了很深的友谊。1950年2月,我们一起离开清华去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学校(海军工程大学的前身)工作,当然这是后来的事,但和当初在怡春院居住时建立的友谊是分不开的。

住在怡春院,业余生活也颇丰富。夏天晚饭后,常和院内同事三五人结伴骑自行车在清华园内或附近“遛车”,有时还骑车进入颐和园,晚饭后门卫一般不管。我们沿昆明湖“遛车”,湖光山色、清风荷香,令人心旷神怡。春秋天气好的假日,怡春院内的同事结伴郊游,还有工学院的其他同事参加。嵇龢驾车,他技术熟练,也能借到车。曾去过碧云寺、香山、西山八大处等地游玩、野餐。冬天,清华大学的滑冰场就在怡春院北面,那是著名的“水木清华”匾额对面的荷花池,冬天成为滑冰场。由于怡春院离滑冰场极近,冬天我也去冰场学习滑冰。我是南方人,从未滑过冰,所以开始时老是跌倒,虽很痛,但兴致不减,经过一个冬天,我也勉强学会了滑冰。

怡春院内,当时还有一个食堂,是以怡春院内住宿的人为主,吸收其他一些人,合伙自办的食堂。食堂的餐厅位于怡春院东南、由北往南三间平房,厨房在食堂与院东墻之间。餐厅的三间平房,南面两间打通成一大间,安放了6张方桌,拼成3张长桌,但仍分成6桌就餐,每桌6人;北面一间靠西窗安放一张方桌,可坐6人就餐,总共7桌42个餐位。请了两个炊事员做饭、做菜。食堂管理由就餐人员轮流担任,我也曾担任过管理工作。当时,清华教师每人每月有两袋面粉作为“实物工资”,在食堂就餐的人,将这两袋面粉交给食堂作为伙食费。食堂管理人员每月初到海淀、成府的肉店、菜店、粮食油盐店,将面粉换购成当月食堂所需的肉、蛋、蔬菜、油、盐、煤和少量大米(煮稀饭)。当时,国民党统治区物价飞涨,但由于食堂以实物换购实物,所以食堂的伙食受物价波动的影响较小。食堂雇请的两位炊事员手艺很好,馒头做得很松软,菜做得很可口,早餐的油炸去皮花生米,香酥味美,正餐的肉末豆腐、蘑菇肉片等家常菜,色、香、味俱佳,大家对伙食都很满意。食堂餐位有限,要进入怡春院食堂就餐,还颇不容易。当时在食堂就餐的除住在怡春院的十余人外,其余主要是工学院的年青教师,据回忆,有吴佑寿和王遵华(均电机系)、郑维敏和郑哲敏兄弟(均机械系)、黄乙武(化工系)、赵震炎(航空系)、吴征镒(生物系)、慈云桂(无线电研究所)等。此外,也还有几位年纪较大的单身教授在这个食堂就餐,如孟庆基(机械系)、屠守锷(航空系)、储钟瑞(土木系)等,文学院的曹靖华教授,也曾有一段时间在怡春院食堂就餐。在食堂就餐的,多数是工学院的教师,彼此都熟悉,每到就餐时,便成为大家见面、交谈的好时机,食堂里欢声笑语,这是怡春院每天最热闹的时间。

194811月我新婚的妻子来清华园,我搬到新西院居住。从住进怡春院到离开,前后只一年多,而从离开怡春院到现在,转眼已六十多年。尽管六十多年是一段漫长的岁月,但在怡春院的那一段生活留给我的记忆,却并没有被时间冲淡。那个幽静的小院,那间住过的温馨的小房,那个食堂的可口饭菜和愉快的就餐环境,以及丰富的业余生活,都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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