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马国馨（1965建筑）

在《清华园风物志》中，辑录了清华园的古迹、文物建筑、纪念设施等几乎全部，但在我的记忆中，却有一处虽列不入一景，但也是我在校时很感兴趣的地方，那就是清华的寄售部。

当时二号楼西面一排灰砖平房，是学生的回民食堂，紧挨食堂西面的不起眼的一间小门脸就是寄售部。每年暑假毕业离校的同学就把用不着的丁字尺、三角板、计算尺等在这儿寄售，我在大学时用的丁字尺和三角板就都是在这儿买的。因为正好位于食堂和宿舍之间，路过时有时进去看看，等我发现这儿也常有些“杂书”寄售时，光顾的次数就更多了。几年中在这陆续买了几套线装的中国古典小说，虽然这些书在今天都可以方便购到，但几十年前还都算难得一见的，也是我上学期间的课外收获。

第一本书是上海共和书局民国九年的石印本《绘图增像五才子书》，就是《水浒传》。全书八卷七十回，书版四周单边，版心单鱼尾，花口上注“绘图增像五才子书”，书前有人物绣像，每卷前有回目画两幅，正文每面30行，每行74字，字体极小，两面即是一回的内容，所以读来十分费力。但这是金圣叹的批注本，当年金自比圣人，无意仕途，专心批书著书，被后人评为“灵心妙舌，开后人无限眼界，无限文心”。正文前有专门撰写的读法，纲目，圣叹外书，读来很是有趣。如文法总结出了十五种手法，如：草蛇灰线法、绵针泥刺法、背面铺粉法、欲合故纵法、横云断山法、鸾胶续弦法等等。只是当时时评对金是负面评价，认为他仇视农民起义，对农民领袖宋江深恶痛绝，据说还在最后一回制造一个“惊恶梦”的结局。所以能见到金批本是很出乎意料的。

买到的第二本也是线装石印本，封面注《全图增评金玉缘》，但书内花口上却注“增评绘图石头记”，实际就是程伟元、高鹗本《红楼梦》的一个版本，据称《金玉缘》也是《红楼梦》在清末被禁时的代名，全书16卷120回，有18幅绣像，每卷前有回目画两幅，字体比上一本大，每面27行，每行58字。正文前附有护花主人批序、总评、摘谈，明斋主人总评，太平闲人读法；另有音释，大观园图说，大观园影事十二咏，问答，题词，读花人论赞（共60条）等，正文内注蝶乡仙史评订。但本书有缺页，如缺大观园图一幅，第十五卷缺末页等。按阿英的《红楼梦书录》（1941年）中刊出107种版本，此本估计是三十年代的石印本，书中的护花主人是清道光年间的王希廉，阿英当时认为《红楼梦》研究可分四阶段，护花主人即为第一阶段的代表人物，此后三阶段的代表人物分别是王国维、蔡元培和胡适。当年也是很难见到评注本的。

第三本是线装石印的《增批绘像第六才子书》，也就是金圣叹点评的《西厢记》，全书八卷，每面16行，每行35字。虽然花口上注“全图西厢记”，但一幅插图也未见到。正文之前有唐六如的韵文（祝枝山评定），圣叹外书，序一、序二，读法（共81条），还附有元稹《会真记》，元稹、白居易、李绅的诗作。金认为前十六章至惊梦止为原作，后续四章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本书估计是1924—1930年左右的版本。

第四本是《红楼梦》的续作《绮楼重梦》，全书六卷48回，作者兰皋居士，最早成书于清嘉庆年间，这本估计也是民初的石印本，只有普通版本的一半大，不知是否可称为“巾箱本”，每页20行，每行45字。《红楼梦》成书后续书和仿作极多，这本续书叙宝玉重生后的故事，全书格调鄙俗，当属下品，是续书中的狗尾。当时从“猎奇”出发也收入囊中。

这些书的售价都不记得了，估计不会太贵，因为那时每月只有几块钱的零花钱。在“文革”中也怕这些书被当作“四旧”破掉，东藏西藏，那套《绮楼重梦》因为版本小，忘记夹在什么杂志中，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了。剩下的三套经典之作就伴我度过了四十多年，可以时时翻阅，这也算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在工科大学学习的意外收获。现在想来在寄售部寄售这几套书的应该都是高班的学长或同级的学友，他们如果看到这篇文字，可能还会记起当年与寄售部打过的交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