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美]史固华（1940航空） 彭广恺

张学良一生叱吒风云，执鞭策马，享寿101岁。他的生平事迹，历史都有详细记载，在此不多赘言，可是国产第一辆卡车是张少帅督导制成的，却鲜为人知。

民国二十四年清华大学机械系教师在北平合影。照片中除前排中间三人外，其他已指认不出。前排中间系主任李辑祥，左二刘仙洲（机械原理），右二庄前鼎（材料学），另记忆中有：殷祖澜（热力学）、殷文友（内燃机）、董树屏（工厂实习）、李宗海（工程画）、汪一彪（材料力学）、金锡如（讲师）、史久荣（汽车学）、周惠久（金相学）、毛韶青（讲师）

话说民国二十年（1931）张作霖有意在沈阳北大营第二十七师所属的陆军修械司制造迫击炮，令师长张学良策划。民国十六年（1927）2月新厂建设完成，命名为“奉天迫击炮厂”，生产各式迫击炮及炮弹。民国十七年（1928）年底东北易帜，中国统一，军火减产，张学良决定附设“民生工厂”，制造汽车及拖拉机。当时厂内有外国技师数名，总设计师是美国人麦尔斯（Myers），大概是从福特汽车公司聘请来的。中国自制第一辆载重汽车（卡车）就是该工厂的产品，主要目标在设计制造一辆既经济，又适合行走东北乡间道路的运货卡车。

民生工厂建厂于民国十八年（1929）2月，此时迫击炮厂已改名辽宁迫击炮厂，由张学良命令东北边防军长官公署拨款，当时迫击炮厂有结余款四万三千元，一并拨给民生工厂，先后合计有国币七十五万元充作资本（当时国府主席林森薪俸每月不过国币八百元）。该厂曾密切与美国万国、福特、通用及斯蒂贝克汽车公司联络，辽宁迫击炮厂制造汽车人员多人参加SAE（美国汽车工程师协会Society of Automotive Engineers），当时并拟将来派职员赴国外各大汽车厂深造。

同年8月向美国万国汽车公司买来一辆1927年瑞雷型汽车拆卸零件，由麦尔斯领导研究，划分自制零件及进口设备，能自制者分工依原样设计绘图，发交工厂制作，进口部分即向美国采购。

经全厂上下共同努力，约两年的时间，于民国二十年5月第一辆原型卡车完工出厂，由厂长李宜春亲自试车，认为性能圆满，张学良命名为“民生牌”，各方寄予厚望。在“九一八”事变前九天（9月10日），这辆卡车被送上火车运往上海，参加“中华全国道路建设协会”为成立十周年纪念在上海法租界举行的全国路市展览。①当中国人自制第一辆国产汽车亮相时，立刻造成轰动，该会还组成车队游行，以“民生牌”为第一部引导车。纪念会结束后，该车已成孤儿，先交交通大学，后移中华全国道路建设协会保管。

民生工厂当初计划生产四十辆卡车，正陆续制造时，遭逢“九一八”事变，工厂被迫停工，半成品、零件全被日军毁坏或拖走。自美国订购之引擎及配件等进口设备正由营口市牛庄码头上岸，乃转运天津。

民国二十三年秋，国立清华大学经与国防设计委员会接洽，北平军分会请拨交两套引擎及配件给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当时原辽宁迫击炮厂技师毛韶青正在该系担任讲师，又有汽车专家史久荣教授汽车学。就由他们二位教师主持下，另请其他师生共同策划配制机件。在清华机械工程馆于民国二十四年夏，组装一辆卡车（如上图），以备机械系同学实习之用。

据《国立清华大学工学院机械工程系概况》，曾提及该卡车制造经过。今将该卡车大略介绍之（据路市展览时之资料）：车体重5800磅，荷重6000磅，引擎动力86马力，行驶速度每小时40公里，轮距14尺。全车有四个水箱，三个是备用，显得车头很大，车体前后弹簧共四组，以铬钒钢板所制，弹力很强，惟车行经高低不平路面时，车身上下左右摇摆，前后车辆之煞车系统是复杂的连杆联结，以右脚控制很吃力；传动轴后端装有加力变速箱与差速齿轮相连。这后轴的变速齿轮的引进，在当时是十分新颖的，主要目的在加大拖拽力，万一遇到上坡，或是道路状况不佳（松软或化冰的泥土），车子可以有足够的马力脱困，而遇上平地时，可以变挡用快速行驶。这种功能也就是民生牌卡车推出时的广告“行粗劣之路效力特强，（走）平坦之途速率增大”。据笔者考证，当时这种变速后轴在美国也刚运用不久，而万国汽车1927年出品的Six Speed Special正是第一部装置变速后轴的卡车，民生牌卡车应该是引进这种新型机构。

迄抗战时，美国的卡车设备已有所改良：水箱采用一个，加入防冻剂，增强水箱效用，每组弹簧配有避震器，减少车上下左右摇摆，煞车系统改用油压，增强行车安全；后轴加力变速箱取消，过去在齿轮变速增加一组加力齿轮排挡，如今已改用液压变速，可以自动变速，上坡加大马力容易控制。

“九一八”事变，东北一夜之间变色，辽宁迫击炮厂沦陷，员工星散。当时张学良仍然力图东山再起，命李宜春在天津准备复厂，还把筹备处起了个名字叫“北洋机械制造厂”，原迫击炮厂工程师们也部分到了天津，准备协助复厂，可是事与愿违，张学良东北既失，资金已经不足再另起炉灶，这些厂务人员最后四散各寻出路，有的重回东北日伪工业内工作，有的入关参加长达十四年的抗战，浪迹大江南北，先是抗战，又是内战，大部分人一辈子没有再见到同事，中国造第一辆卡车成了近代史中一段令人伤感的痛史。

①中华全国道路建设协会，民国十年成立于上海，鼓吹筑路建设，引介汽车新知，发行《道路月刊》杂志，影响深远。全国路市展览，于民国二十年9月在上海法租界贝当路举行，是中国第一次也是国民政府大陆时期唯一的一次大规模汽车展览，有来自欧美各名牌汽车展出，中国各省报告公路建设，其中，辽宁迫击炮厂的民生牌汽车是唯一国产汽车，获得与会嘉宾及各界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