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陈寅恪如何选择婚姻爱情，有自己的见解：“学德不如人，此实吾大耻。娶妻不如人，又何耻之有？”又说：“娶妻仅生涯中之一事，小之又小者耳。轻描淡写，得便了之可也。”

陈寅恪和他同时代的学人相比，典型的晚婚。1926年8月，他应清华大学之聘回国时，已经37岁了，尚未成家，也没有爱情经历。

陈寅恪初到清华园，单身，于是将自己的一半住房让给赵元任家用，他吃住都在赵元任家中。赵元任8月25日日记记录：“陈寅恪来，一号住宅正在刷洗，二号住宅是保留给陈的。”8月28日：“与夫人和陈寅恪进城”，“替陈寅恪买家具”。

陈寅恪的日常生活有赵元任夫人杨步伟照料，可能是杨步伟烧的菜太好吃了（杨曾开过饭馆，食客为清华大学的教授们），陈寅恪仍无成家之意，曾对赵元任提及对成家后负担的畏惧。陈寅恪单身的日子过习惯了，杨步伟就做他的思想工作，半开玩笑地说，你这样下去可不行，怎能老是单身呢？赵元任也开玩笑地说，是啊，不能让我的太太老是管两个家啊。陈寅恪回答说，我愿有家而不管家，现在这样不也很好吗。

陈寅恪的父亲陈三立对于儿子的婚姻一拖再拖，很不满意，多次催促后下了命令，如果陈寅恪再不尽快解决个人问题，就由他代为聘定。应该说，晚清诗人陈三立对儿子的婚事，还是很开明的，能容忍他三十多岁还不成家。

陈寅恪晚婚是因为他潜心于学业和治学，同时自以为体弱多病，深恐累及他人，故至壮年尚未婚娶。他对嫂嫂说过，他在38岁以前只忙于做学问，38岁以后才想到要结婚。陈寅恪如何选择婚姻爱情，有自己的见解：“学德不如人，此实吾大耻。娶妻不如人，又何耻之有？”又说：“娶妻仅生涯中之一事，小之又小者耳。轻描淡写，得便了之可也。”

陈寅恪潜心学业，不但治学谨严，而且在处理婚姻大事也是严谨的，没有浪漫的情怀，甚至带有几分学究气。

陈寅恪任教清华研究院时，同事偶然谈到北京女教师唐晓莹家悬条幅署名“南注生”，他据此推断唐筼为唐景崧孙女。唐景崧乃清末台湾巡抚，甲午战争失败后领导过反割台运动。陈寅恪曾读唐景崧《请缨日记》，母舅俞明震为清代著名学者，又曾在台与唐景崧同事，故陈寅恪颇谙唐氏家世。

据陈寅恪的侄子陈封雄回忆说：“他（陈寅恪）的婚姻是通过媒妁，本人同意，没有经过交友阶段。”陈封雄所说的，大概指两人没有经过长时间恋爱阶段，交往和谈心还是有的。陈寅恪与唐筼的婚事给赵元任夫妇留下有趣的记忆，“有一天他（陈寅恪）回来说：‘我今天和唐女士大谈了半天，现在真是精疲力竭了。’我们在一道总是高谈阔论和逗趣的。”在赵元任夫妇等友人的好心促成下，陈寅恪与唐筼在接触和交谈中，不断地增进了彼此的了解。他们情投意合，便在1928年7月10日宣布订婚；7月15日，又借赵元任的家举行订婚喜筵宴客。

是年8月，他们在上海喜结连理。1928年9月底，新婚燕尔的陈寅恪因清华大学开学在即，乘海船离沪返校上课，唐筼因为要安葬母亲，留在上海，没有同行。中秋时节，陈寅恪恰巧航行在渤海上。中秋望月，心中别有一番滋味，他援笔写下一首新婚伤别、怀念妻子的诗。

戊辰中秋渤海舟中望月有怀

天风吹月到孤舟，哀乐无端托此游。

影底山河频换世，愁中节物易惊秋。

初升紫塞云将合，照澈沧波海不流。

赢得阴晴圆缺意，有人雾鬓独登楼。

身在孤旅，船在飘摇，时值中秋，陈寅恪作此诗，让人想起张九龄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这其中的情味相似。而旅途中孤寂意味，则让人想起“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之句。同样一轮圆月，古今思绪和感慨也类似，此诗也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之韵味。（柳已青）

转自 深圳晚报 2010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