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功*(1948电机)
1945年8月15日前后,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宣告了中国人民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日战争取得了最后胜利。当时,西南联大的学子们欢腾了:“我们终于胜利啦!”
朱成功学长近影
一九四三年入学西南联大时的朱成功学长
当时我的心情和周围许多同学一样,一心想的是希望早日回到故乡,重见亲人,到北京清华大学学习,真正是“归心似箭”。但由于还有一个多学期的学业有待完成,只得待以时日。
1946年5月,学期结束,西南联大解散,同学们都携带着教务处发的派遣证明(学生自由选择三个学校继续修完大学课程)。6月,开始发了遣散费。我们由昆明出发,横穿贵州省经玉屏县进入湘西直达湖南湘潭,改乘小汽船到达长沙,先后在路上走了八天。我们乘的汽车上共25人(全是男生),皆为回清华、北大、南开三校的同学,虽不完全相识,但丝毫不感到陌生,相互谈笑甚欢。由于这线路上的贵州东部和湘西一带仍有土匪骚扰,开车后不久,有同学提议,大家一致同意,在车帮两面挂上用大字横写的横幅“穷学生复员回乡,望江湖好汉放行”。为了安全,每天早早驻店休息并卸下全部行李,清晨上车再装好行李出发。途中,同学们神聊,笑声不绝。谈论的话题虽然凌乱,回想起来,基本上是围绕三个题目:(1)介绍北大、清华、南开三校的情况和北方的民情、方言;(2)青年之间相互友好的个人趣事;(3)内战会爆发吗?约1600公里的路程(都是山地,要上下盘旋,路面只是碎石、沙土轧成的)走了八天才到了长沙。
按原先的规定,到了长沙整车同学就地解散,各自还乡。我和另外两位北大西语系的同学则要一同去武汉,再回江苏。当时,火车已遭战火毁坏,为了维持交通,临时采用汽车发动机作动力,拖三四节用钢板焊成的小车厢,人坐在车上,伸手就可以摸着车顶了。长沙到武汉行车约一天,到了武昌,坐轮渡过江到达汉口。清华同学会帮我们联系由汉口到上海的船,两三天后,搭乘由招商局运物资到上海的船只——中型登陆艇。船上的生活条件齐备,甚至有廿四小时热水供应。我们从昆明出发至今才得以痛痛快快地清洗了一番。
到了上海,我住在同学家中,我找到外滩清华同学会。同学会的人问我是到清华上几年级的学生。当他们听我说是读三年级,他们就详细地了解我是哪个系的、年龄及在上海的联系地点、电话。最后,他们告诉我预计十月上旬有一条“海宙”船由上海开往河北秦皇岛(当时到北平的火车还不能运行,只能由海路去北平),接着就问我肯不肯帮助组织北上的同学、教职员的登记联络并负责船上的安全等等。听到同学会有事要我干,我很高兴,当即应允承担这项任务。此后,我就忙碌起来,差不多每天要到外滩上海清华同学会着手联络登记北上的同学和老师。
约在十月中旬,我们登上“海宙”号并住进三舱。这条船一共有五个舱,我们三舱居船的中部。我从来没有乘过海轮,更不用说像“海宙”这样万吨以上的船。安顿好了三舱的教师、同学,上午开航后,我就站在船首的甲板上向黄浦江的两岸观望。不久,它驶出长江口进入东海向北驶去。黄昏时,我又一次来到船首甲板上,正当晚霞照耀时,我远远望去,忽然想起了王勃在《岳阳楼记》中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眼前的景色让人心胸极为开阔,浮想联翩。由于我们居于船的中部,颠簸较小,因此,绕过山东省的最东端过“黑海洋”,船开始向西北方向转去时,并不感到波浪很大。记得三舱中没有发生有人呕吐的现象。早上醒来,大家席地而坐打起桥牌,兴致很好。约两天,我们由上海到了秦皇岛,随即上岸休息。时令正值秋季,大家都买了既便宜又鲜嫩的海螃蟹,请店家帮着煮了吃。我们绝大多数的师生是第一次品尝海鲜,很是解馋。开滦煤矿的清华同学会已为北返的师生准备了专列火车,由秦皇岛直驶北平。大家上车后,在车厢的座位上和地上铺了报纸席地而卧,大约七八小时就到达了北平前门火车站。清华用大卡车把我们接到宣武门附近的国会街(是民国初年立宪会议时修建的国会大楼)休息了两天。记得是1946年10月20日,学校用卡车把我们接到了清华园。
回想起到达清华的当天,我和另外两位同学合住进明斋263号。当晚,我一个人徘徊于大礼堂周围和水木清华、工字厅。给我的总体印象,虽然大部分是西洋建筑,却典雅朴实,富有文化学术气氛,内心深为喜爱。
*作者曾任校图书馆副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