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在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年和南山建区30年的重要节点，南山区委组织部特别推出“致敬拓荒牛，续写春天的故事”系列丛书——《口述南山》，遴选出各个领域的老党员代表，以“决策者、亲历者、见证者”的视角，口述因改革开放而生、因改革开放而兴、因改革开放而强的“南山故事”。

《口述南山》第二十期，我们一起走近顾立基，倾听他记忆中的“南山故事”

我叫顾立基，1948年出生于浙江上虞， 1978年考入清华大学。1982年应聘到蛇口工业区，为工业区企业管理培训班二期学员，历任工业区多个企业的负责人及工业区总经理。1998年开始任招商局科技集团总经理、董事长，执行董事。2010年退休。

见证小平南方视察重要时刻

我是在上海的中学读的高中，1968年中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上海纺织局下面的工厂，当了8年工人。国家恢复高考时，我那时候已经三十岁了，能有机会上大学，我是非常珍惜和渴望的，于是一边上班一边复习，1978年我考入了清华大学电机工程系应用电子学专业。

毕业后按照一般情况我是需要回到原单位的，并没有准备到深圳，直到1982年的一个周末早晨，有人在宿舍敲门说找我。这个人就是袁庚，他是由女儿陪着骑着自行车来找我的。

宿舍没有接待的地方，我和袁庚老人就在宿舍楼下露天的长椅上谈了半个小时。袁庚谈了国家体制问题、经济问题，以及招商局筹备蛇口工业区的情况，这次谈话对我触动很大。之前，蛇口工业区第一次在全国组织招聘干部就在学校派发过传单，作为学生，自然是怀揣经济振兴国家的热情和抱负。我没有选择回上海纺织局，决心去蛇口。我也知道蛇口环境很差，比不了上海，但那时候年轻人都是满怀豪情壮志的，所以生活环境问题不在考虑范围内。

1982年11月5日，我到了蛇口工业区报到。来到蛇口，第一印象就是荒凉。四周都是荒山，最好的两栋房是原来的边防哨所，给我们做宿舍，墙面像被子弹打过一样，风化剥落了。每天晚上一定要挂蚊帐，主要不是防蚊子，而是怕老鼠和蛇钻进被窝。工业区管委会就在一栋铁皮房子里。

我是工业区企业管理培训班二期学员。学员都是工科背景的毕业生，所以要学企业管理、经济基础、英语、粤语和电脑操作。工业区还从国内外聘请了一批专家学者，特别是来自香港的专家为学员授课。其中，最有名的是香港前特首梁振英。梁振英作为香港“促进现代化专业人士协会”成员，为学员讲授测量学和地产。当时还请来了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江绍伦为我们讲授心理学，在那个年代这是属于相当大胆的事。

1984年邓小平视察蛇口，坐在后面记录的就是顾立基

因为蛇口工业区急需管理干部，需要提前进行岗位锻炼。培训班我就上了半年，就开始在工业区管委会当秘书，然后担任办公室副主任、主任。担任办公室主任的时候，遇到最大的事，就是1984年邓小平同志视察蛇口，我的任务就是紧紧跟着首长，把谈话记下来。那时候中央警卫局专门交代，不准录音，只能手写记录。我全程跟着邓小平同志视察蛇口外来企业，登上微波山俯瞰蛇口港，在明华轮听袁庚汇报情况。邓小平同志来的时候很严肃，直到看完整个蛇口工业区后，神情才舒展开来。在明华轮，我见到了邓小平同志题字“海上世界”的过程。

到中集集团当职业经理人

1986年元旦，我被工业区派到中国国际海运集装箱股份有限公司担任副总经理。为什么派我去？因为当时中集已经资不抵债，快到破产边缘。

中集是1980年成立的，是深圳第一批中外合资公司，由招商局和丹麦宝隆洋行出资组建，初期由宝隆洋行派丹麦人员管理。1982年中集试生产。4年间，由于航运业萧条和内部文化冲突，中集一直亏损。当时招商银行首任行长王世祯就和宝隆洋行谈，反正已经亏损，能不能让中方做管理试一试，然后起草新的合约，我先是被任命为中集的副总经理，和前任总经理莫斯卡搭班8个月，负责管理质量，当年的9月1日被任命为总经理。这8个月，我认为是对我的培训。

1982年的中集厂房

等我们接手的时候，因为没有多少订单，只能先“内部清盘”，精简工人，保留管理和技术骨干人员，然后停止集装箱生产，转做香港的钢结构订单。有了香港订单，再通过一系列劳动承包工资制度改革，到第二年，也即1987年，中集实现历史上第一次盈利，达100万美元，起死回生，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候。同时，引入中国远洋运输总公司入股中集。中远的参股，为中集带来市场资源。

那年，中集是中国仅有的4家集装箱制造厂之一，早于中集成立的另3家因为无法盈利退出市场。独具眼光的中集投入30万美元提前准备生产线，培训工人。不久，航运业复苏，因为抓住契机中集开始有了更多的盈利。1989年，我任上最后一年，中集盈利400多万美元。

我觉得中集之所以走入困境，还是管理的原因，外国人在改革开放初期管理合资企业是有缺陷的，他们的管理方法不适合国情，管理干部也不行，我们的工人对合资企业也不了解，但是丹麦人的管理体系承袭德国，在质量控制方面非常有成效，一个集装箱的质量控制，说明书就很厚的一沓。但如果用西方工业管理模式来管理中国企业和工人，就不能形成很好的激励。

我上大学之前就是工人，所以对工人非常了解。我们把一线生产管理人员全换成工人，并且要求班长对每个岗位的工序都熟练。在集装箱喷涂工艺中，我们将“联产承包制”引入工序中。当时20英尺一个的集装箱售价在2000美元至3000美元之间，成本在1000美元至1200美元。因为集装箱要经受严苛的气候条件，要适应海上和陆地运输，集装箱涂料运用比重比较大，喷涂的油漆需要花费400美元，属于重要部件和易耗品。为了能让油漆三道工序的厚度保持一致，同时减少涂料成本，中集给喷漆工人定额每个集装箱400美元的油漆使用量，那个喷枪，你多喷一下，5美元就没有了。生产检验合格后，如果用量超了，就要工人自掏10%的金额补齐，剩下90%由公司负担。如果用量有节约，则将余额的20%奖励给工人。

1994年，我担任蛇口工业区总经理。这个时候的中集，通过三次成功并购，超过韩国现代精工和韩国进道这两个全球规模最大的集装箱制造企业，成为世界产销量最大的集装箱制造企业。

工作下半场：风投和育人并举

1999年1月，招商局集团在香港发展科技产业，成立招商局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不过运营公司放在了蛇口工业区。这主要源于: 一方面深圳发展太快， 另一方面香港的人才都注重金融和房地产，招人难。

我在招商局科技集团干了10年，一半做企业孵化，一半做投资。投资主要面对国内，也有少量海外的。从2000年开始，我们就投资芯片行业，比如多媒体芯片、基带芯片，电源管理芯片等。

招商局科技对中国的科技发展出过很大的力。我们这边也孵化了不少企业，为深圳的科技立市、文化立市做出了贡献。

2008年，我就从招商局退休了，退休后返聘两年。2009年清华大学深圳研究生院特聘我为教授，一直到2018年底。我在清华深圳研究生院是给全日制的金融硕士上课，教授企业管理。退休后我陆陆续续在一些企业担任监事、独立董事，现在还兼着几个。

新海上世界

我在蛇口工业区工作38年，我认为深圳的发展，除了敢做、敢试，还要有理想和信念。老一辈革命家、中国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开创者陈云说过，“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深圳改革试点的经验，我认为就是根据历史发展规律、经济规律办事，不能只顾当前，要着眼国家的长远利益。

来源 | 南山区委组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