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赵甦:翻身报党恩 矢志核事业

2024-10-14 | 赵甦(1964届工物) | 来源 公号“梁子故事”2024年10月08日 |

原二二一厂一分厂102车间

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在当今世界上,要不受人家欺负,就不能没有这个东西(指原子弹)。”那颗具有历史意义的原子弹正是由二二一厂研制生产的。我深感荣幸,能够在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前夕加入二二一厂这个大家庭,并在此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

在这段漫长的岁月中,我虽未取得显赫的成就,却亲身经历了我国原子弹、氢弹从无到有、从试验到定型,再到批量生产并交付部队的整个过程。可以自豪地说,在二二一厂研制生产的每一颗原子弹(第一颗除外)和氢弹上,都留下了我的指痕,那是属于我的一份贡献和记忆。

在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60周年之际,不由我想要提笔简单回忆一下我与核事业密不可分的一生。

从放牛娃到清华学子

我原名“赵国挺”,出生在江苏省武进县的一个贫困农民家庭。一岁时,母亲不幸离世,父亲则饱受血吸虫病的折磨。我的童年生活充满了艰辛。我断断续续地读了几年小学,十二岁那年,不得不辍学回家,开始了放牛和种田的生活。1947年,十三岁的我离家到一家南北杂货店当学徒。当时约定,头三年白吃饭,满师后每月的工资为180斤的大米。那时,我每个月都会将这些粮食悉数交给父亲。

一直到1949年常州解放,我的生活有了转变。1951年,我加入了工会组织,成为工人阶级的一员,在那时,这是仅次于入党的荣耀。1952年,年满十八岁的我终于重新踏入初中的校门。尽管年龄偏大,但我还是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此后,我考入了常州最好的高中——江苏省常州高级中学。

高中毕业时,我满怀憧憬地将高考的第一志愿填为清华大学,而且幸运地被录取了。那时,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我在初中、高中和六年的大学生活期间,一直享受着国家提供的最高级别的助学金。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由于我没有小学毕业证书,不能考初中,所以我还在百丈中心小学象征性补习了几天课。校长王文荣怜悯我,给我填写毕业证书。他对我说:“如果不是解放了,以你的条件,你不可能重新读书。所以我建议将你的原名——‘赵国挺’改为‘赵甦’,‘甦’是死而复生的意思。是共产党、毛主席让你死而复生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终生不忘。”

是啊!是共产党和毛主席解放了我,让我在失学六年之后还能重返校园,并在那里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誓作核武人

1964年,我三十岁从清华大学毕业,,我所在的工程物理系反应堆材料专业共毕业二十八人。

在毕业分配方案中,青海西宁五人、内蒙古二人、湖北武汉二人、上海五人、其余全留北京。为了报答共产党、毛主席的恩情,我放弃了留在北京或前往上海的机会,服从组织的分配,决心前往祖国最需要、最艰苦的地方去。

因此,当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230教研组的负责人找我谈话时,他们告诉我:“按照你的条件,让你去离你老家最近的上海是有可能的,但现在有一个单位特意点名要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有人想去,但条件不够,人家不要。”顿时我感到既惊讶又荣幸,竟然有单位如此看重我。就这样,我被分配到了二二一厂。

1977年,赵甦在无损探伤办公室

清华大学发给我的报到证上标注的单位并非二二一厂,而是第九研究设计院。报到的地点是西宁大厦的232房间。

当我报到时,我将报到证和休假条一并交给了工作人员,并特别指出清华给予我的三十七天假期中,有七天是婚假。然而,对方甚至没有看一眼,就将休假条扔进了废纸篓,并告诉我:“你就是在家休了三个月再来报到,我们也欢迎你。来了就是好样的。”

很快我被安排到一分厂102车间无损探伤组。这是二二一厂保密级别最高的车间,重核材料部件的精加工,轻材料的压制、烧结、成型及其机加工,点火中子源小球的加工制造,原子弹、氢弹的部分装配等重要工序都在102车间完成。102车间还是二二一厂清华学子最集中的地方。1970年之前的102车间无损探伤组共有十三人,四个中专生, 九个大学生,而这九个中有五个是清华的。

无损探伤技术含量虽然不高,但在原子弹、氢弹研制生产过程中却是一项至关重要的工序,因为它涉及到产品质量的判定,容不得半点马虎。在这个岗位上,我们曾遇到过诸多难题。例如在第一颗氢弹研制生产过程中,需要测定某个零件的密度均匀性。大家都知道,一个零件的整体密度,只需测出它的质量(通过称重)和体积,然后两数相除就可得出。这是中学生都明白的知识。可是,要测定一个零件各部分的密度是否均匀,差别大不大,那就比较麻烦了,但是,全组同志经过长达半年的不懈努力,最终成功解决了这一难题。

102车间四号大厅旧址已成为弘扬“两弹一星”精神重要场所

196410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1967617日,氢弹爆炸试验成功。完成这两项伟大壮举,我们仅仅用了两年零八个月时间,比美国、前苏联和英国所用的时间都要短。然而,在此过程中,我们所遇到的困难以及付出的代价着实不小。

在二二一厂建厂初期,我们曾得到苏联专家的帮助和指导。但是,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中苏关系的恶化。19596月,苏联突然撤走了所有在华的专家,并且拒绝继续提供核技术援助。这一事件给我们的核武器研制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可以说,二二一厂对原子弹和氢弹的成功研发,完全是依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才得以实现的。

举例来说,在一份曾经有苏联专家参与讨论的文件中提到了“碳化硼”。在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设计中,原本也包含了这一组件。但经过我国专家的深入分析和研究,我们认为从理论上讲,原子弹中并不需要碳化硼。所以,从第二颗原子弹开始,我们排除了这一部件,随后的爆炸试验也取得了圆满成功。为了铭记这段历史,中国将第一颗原子弹的代号定为“596”,这个数字象征着苏联撤走专家的年份和月份,时刻提醒着我们不要忘记那段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岁月。

因为二二一厂是我国核武器研制和试验的重要基地。所以它在当时是一个绝密单位,职工对自己的工作必须守口如瓶,即使是对父母和配偶,也不能透露半点信息。

我们102车间有一位行政副主任赵家业,是共产党员,从上海调到二二一厂。1965年春节,当时全国物资供应依旧紧张,他的妻子去邮局给他寄一些肉类。邮局的工作人员一看邮寄地址是青海矿区的某个信箱,就告诉她劳改犯不能接收包裹,他的妻子急得哭了起来。但她确实不知道他在“矿区”具体做什么工作。因为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国被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劳改犯大部分都被送往青海劳改。

在这种环境下,二二一厂的同志们承担着惊天动地的使命,却始终保持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姿态。

一分厂102车间107工号旧址

我在二二一厂工作,而我的妻子则在家乡常州上班。我们夫妻两地分居长达十四年之久。有一次,当我从二二一厂返回常州探亲时,刚到家门口,我那三岁的儿子看到了我。他反应非常敏捷,转身就跑回家,边跑边喊:“妈妈,有亲戚来了!”听到这话,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内疚之情——我的儿子竟然把久别未归的父亲误认为是远方来的亲戚了。

1969年下半年,二二一厂一分为二。102车间无损探伤组大部分同志都被调往了902厂,我也不例外。户口、粮油供应和工资等也随之转移到了902厂。

当时,我正在常州老家探亲。假期结束时,又恰逢我的爱人因为派性问题需要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她原本是一名小学教师,学校的工宣队要求我去做她的思想工作,并将她安全送到农村,我才能返厂。这样一来,我又耽误了二十多天。当我回到厂,准备收拾行李前往902厂时,“二赵”带着工作队进厂了。就这样,我没能去到902厂,在二二一厂一直工作到退休。

二分厂和三分厂也有无损探伤工作。当他们遇到技术上或工作上的问题时,常常让我去帮忙,甚至连矿区医院一台进口X光机的安装也需要我的协助。那时,我似乎成了二二一厂无损探伤领域的权威。但实际上,我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

1985年,二二一厂准备退役。加上政策上允许提前退休,并且能够享受与正常退休相同的待遇。而我得家庭也确实面临着一些实际困难,于是我想退休了。由于还有最后一个批生产任务,领导再三挽留,我还是留下来了。直到1986年夏天,我才正式离开了二二一厂,回到常州。

“小车不倒只管推”

2010年,赵甦在家中学习

退休之后,我在社区居委会党总支部担任委员,同时还兼任一个党支部书记一职,长达十八年之久。后来,因身患癌症,我不得不辞去这些职务。在社区的那些日子里,我积极宣传“两弹”精神,让更多的人了解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和伟大的奉献精神。近来,中学邀请我去进行宣讲,区里也对我进行了采访,这让我深感荣幸,也更加坚定了我继续传播“两弹”精神的决心。

2024年,赵甦与中学生交流

退休已三十八年了,然而往事却依旧历历在目。我从未后悔当初自己的选择——放弃留在北京或前往上海的机会,坚决服从组织的分配,毅然投身于核事业。我还要坚定地说,如果还有来世,我依然会选择来到青海的金银滩草原,哪怕只能成为草原上的一棵小草,我也会感到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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